没有声,没有光,上无天,下无地,四周尽是黑暗,死寂的虚空。赵子铭的意识就在此处漫无目的地飘浮着,游荡着,等待着消亡。
在这种眼不能看,耳不能听,身体感官完全失效的封闭场所,任何生物都很容易陷入恐慌,继而癫狂。
不过,赵子铭的意识如今已只残留些许本能,对周围环境一无所觉,自然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不知游荡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微弱的光团,将赵子铭混沌的意识吸引了过去。
光团中有一本巨大的典籍,正打开着,左右两页都写有文字,且各绘着一幅人体经络图。其中,右边那页上的图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赵子铭的意识就像一点烛火,轻轻地落在了这里,不动了。
这部典籍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竟是让赵子铭这缕原本在不断逸散的意识之火稳定了下来。当然,也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意外,即便赵子铭魂识不灭,但他依旧无法苏醒,身体会逐渐衰朽,最后还是逃脱不了死亡。
可就在这时,典籍所在的光团之外,这片黑暗的世界忽然亮了,乳白色的光华从上方倾泄而下,填满了包括光团在内的整片空间。
这些从天而降的乳白色光华,其实就是极为精纯柔和的灵魂力量,赵子铭的意识开始本能地吸收这些力量,用以恢复自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乳白色光华逐渐减少,直至消失,而赵子铭的灵魂,则不断壮大,最后,竟然比没受伤之前还要强大许多。
澎湃的灵魂力如同河水一般涌动,遍布这片空间。这里的黑暗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宛若晨曦的清光。
或许是受灵魂力的影响,光团中的典籍也发生了变化,开始散发出明灭不定的金色光晕。
光晕一圈比一圈浓郁,终于,抵达某个峰值之后,变化再起。一条金线从光晕中探出,旋转交织,构成一枚奇特的符文。
乍一看,符文笔画简单,还有几分歪歪扭扭,给人以鄙陋之感,但随着金线的持续勾勒,一股拙朴庄重之气,油然而生。
当最后的光晕化作金线,构入符文,这片空间微微一震。只见原本静止的符文窜越而起,若游龙般冲出光团,直达最高处。
符文轻颤间,一道道神秘玄奥的无形波动四散开来,赵子铭方一与之接触,才刚刚苏醒的意识便再度恍惚,如坠深梦,而此间涌动的属于他的灵魂力,则波澜骤生。
狂暴的灵魂力聚成滔天巨浪,向着空间的四方边缘拍击而去。
轰隆隆!
开天辟地般的巨响滚滚不休,清光如剑,一次次冲击着空间外无限的黑暗。良久,几条细微的裂缝浮现在黑暗壁障上。
裂缝急速蔓延,最后轰然破碎,被束缚于空间里的灵魂力量没有了桎梏,朝外面一冲而去。
……
赵子铭从床上坐起,窗外投进的阳光正好打在脸上,他抬手略略一遮,随即就看到了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宁小虞。
他脸色微变地拍了拍她,“小虞?”
见宁小虞全无反应,赵子铭赶紧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将她抱起平放在床上,看着她的脸庞,他心里不由得一沉。
在宁小虞的眉心,盛开着一朵黑色的六瓣奇花,其气息之妖异,让赵子铭大有心惊肉跳之感。
赵子铭的记忆,只停留在宁小虞苏醒的那一刻,对于自己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所以他推测,宁小虞身上异况频频的原因,只可能有两种,一是突发怪疾,二则是中了奇毒。
前者姑且不论,若是后者,那想要找到解决之法,就很困难了。
因为如果宁小虞确实是中毒了的话,那必然是在大离皇宫里遭了暗算,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李应,而李应已死,连他下了什么毒都不清楚,又如何寻找解药?
赵子铭不知道,他的这番猜测,其实与真相风马牛不相及,并且,即便他的实力和见识再上几个档次,也未必能懂得宁小虞眉心那朵奇花所代表的意义,以及恐怖。
赵子铭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忽然记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青色小袋,这正是杀死李应后,自其身上得来的乾坤袋。
调动元力注入袋中,一方独立的空间,出现在赵子铭的感应里,空间内物品甚多,瓶瓶罐罐、书籍、兵器,乃至衣物,堆满了大部分的地方。
唯有一个角落,只摆了一只不大的木箱,看起来颇为特殊。
赵子铭心念一动,将木箱摄出,放在桌上,打了开来。
箱子里东西极少,仅有一块三指宽半寸厚的玉片,一颗鸽蛋大小的黑色石头,以及一把青黑长剑。
赵子铭拿起长剑舞了舞,就随手放在一边,他用惯了重刀,即便此剑是元境强者专用的符器,品质亦非常不错,也不合他的胃口。
黑色石头入手微凉,往里面输入元力,却毫无反应,赵子铭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将其放回了箱中。
拿起最后那枚玉片,赵子铭再一次灌注元力,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光字出现在他的感应之中。
玉片里竟是记载着大量的文字信息,其作用类似于书籍,只不过要获得这些信息,非得有元境的修为不可。
这枚玉片里的内容,绝大部分是有关元境的修炼经验,正是赵子铭所欠缺的,但现在他无心于此,故而只是匆匆一览便过。
最后几行文字,是对乾坤袋里一些特殊物品的介绍,长剑和黑色石头都在其列,还有两样东西,玉片上有记载,却不在箱中。
蚀魂香,剧毒之物,虽药性缓慢,但三月之内可彻底消人魂魄,唯有补魂丹能解此毒,吾所留药液,仅可保人性命而无法祛毒,慎用之。
看到这里,赵子铭撤去了沟通玉片的元力,双手下垂,眼中的寒意浓郁得几欲溢出。
他记起那晚杀了李应之后,后者的手里确实攥着一些碎片,现在看来,那些碎片很可能就是盛装蚀魂香解药的容器。
李应想拉着宁小虞一起死!
好一会儿,赵子铭才平复心绪。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当前要考虑的,是如何得到补魂丹,给宁小虞解毒,幸好毒性要彻底发作,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
他走到床边,抚着宁小虞的额头,喃喃道:“小虞,你要撑住,我一定会尽快找到补魂丹的。”
就在此时,两道强大的气息忽然在栈之外升起,紧接着,一道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传来,“成慕扬、成剑冒昧来访,阁下可否方便一见?”
赵子铭先是一惊,随即感应到他们的气息中正平和,不似怀有恶意,略略放心了些,偏头朝窗外朗声道:“请稍等。”
他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收进乾坤袋,运转元力在体表微震数次,荡除了皮肤上凝结的血痂,再飞快地换了一套衣服,这才推门而出。
听到赵子铭的声音,成慕扬眉毛一挑,对身旁的成剑低声道:“此人好生年轻。”
待赵子铭出现在栈门口的时候,成慕扬和成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在这般年龄能突破到先天境界,他们简直闻所未闻。
自然而然的,二人对眼前这个少年是来自外域的猜测,愈发地深信不疑。
赵子铭抱拳道:“在下赵子铭,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他自是明白两人的身份的,他们同姓成,又都是元境强者,自然就是神巫国皇室的两个护国大师了。
只不过,赵子铭因为不知道成慕扬把宁小虞突破时引动的天地异象归因于他了,认为他是外域之人,特意前来打好关系,所以他心里有些疑惑,这两人为何主动找上门来。
成慕扬轻咳一声,抚须道:“老夫成慕扬,这是我族弟成剑,对昨晚赵公子能引动天地异象很是敬佩,故而前来结识一番,唐突之处,还请赵公子见谅。”
这话从一个老翁口中说出,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讨好的味道,赵子铭眸光微闪,心念转动,却想不明白个中原因,只得不动声色地道:“过奖了,子铭愧不敢当。”
成慕扬见他神情平淡,言辞得体,极像出身于名门大家之人,说话越发的气,“哪里哪里,赵公子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啊。”
成剑性情耿直,说不出什么恭维之语,索性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赵子铭。
赵子铭虽然年少,却也是混迹江湖的老手,要应付对方的恭维自是毫不费力,套话一句接一句,压根无需重复。
几通没有意义的对白之后,两人的关系看似拉近了不少,成慕扬说道:“赵老弟能在我神巫国勘破先天壁障,实乃值得庆贺之事,不如就由老夫做东,略备薄酒,为你小庆一二,老弟觉得如何?”
赵子铭面露难色,道:“成老哥相邀,子铭岂有不从之理?只是,子铭内人前些日子身中奇毒,这几天正到了治疗的关键时期,不便挪身,所以成老哥的好意,子铭只能暂时心领了,还请老哥见谅。”
成慕扬道:“原来如此,倒是老夫鲁莽了,这样吧,等令正痊愈,老夫再来商量此事,不知令正所中何毒?老夫粗通医术,兴许能略尽绵力。”
赵子铭道:“谢老哥关心,内人所中之毒,毒性倒很一般,只不过祛除起来有些麻烦,我多耗费些时候就可,不必麻烦老哥了。”
成慕扬点了点头,道:“一切依老弟所言,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无需气,另外,稍后我派些人来照顾老弟的生活起居吧,省得粗鄙之民冲撞了老弟。”
赵子铭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两人再闲聊几句,成慕扬便提出了告辞,带着成剑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赵子铭若有所思。
……
“兄长,你……能看出此人的真实年龄吗?”成剑忍不住问道。
成慕扬脚步一缓,拍拍他的肩膀,叹道:“你并非看不出,而是不敢相信吧?赵子铭此子的年龄,在十八岁以下。”
“十八。”成剑苦笑一声,“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成慕扬理解成剑的心情,后者能在六十之前成就先天,已经称得上是数百年一见的天才,但如果和赵子铭一比,差距就不止一星半点了。
当人们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被人远远超越,其产生的心里落差之大,外人是难以想象的。
成慕扬说道:“万里挑一的天赋,勤奋,以及大量的资源,此子若非这三者皆备,也未必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你比他差就差在最后一点上,放逐之地,是一个囚笼啊。”
成剑双唇紧抿,抬首望向天空,袖子里的拳头徐徐紧握。
……
栈老板王大富坐在桌旁,两手撑着腮帮子,脸上的肥肉向上挤压,几乎把他本就细小的眼睛给挤没了。
当然,这张胖脸虽然变形得厉害,但其上洋溢的浓浓的喜悦,谁都能看出来。
几天前,王大富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那晚出现诡异的无形压力以及星空异象后,一个栈被强大鬼魂占据的传闻不胫而走,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退房。
非但如此,连官府也派人颁下文书,说是要将连同栈在内的周围一里之地设为禁区,责令区域内的所有人在半天内离开。
眼看着自己数十年费尽心血打拼下来的产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王大富心灰若死。
可就在他带领一家老小收拾行李,准备搬离的时候,栈外面来了两个人,和栈里仅剩的一个少年人交谈了一会。
那两人走后不到一刻钟,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长官就亲临栈,先是极其恭敬地问候了那位少年人,然后找到他,交给他十名年轻貌美的侍女,叮嘱他一定要伺候好那位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