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国小六年级的生日会之后，忙着善后整理时，表弟蓝哲玄走了过来。
    「阿辰，那个跟你很要好的女生要什么名字？」
    「柯婕羽啊！」我停止擦拭桌子，有些不悦地皱眉，「怎么了吗？」
    蓝哲玄看着我，片刻后轻笑道：「没事。」
    当时，我真以为他只是问问而已。
    谁知道那一天的初次见面，任何有关小羽的零碎记忆，就这么烙印在他心中。
    *
    高二开学之前，我就有听妈妈说阿玄会转来我们学校的事。过了那么久，我也没把国小的事放在心上，开学那天眼皮却一直不安地跳着。
    「那蓝哲玄你就坐在最右边角落倒数第二个位置可以吗？还是第三排……」虎姑婆班导红着脸庞，环视台下有空位的地方。
    最右边角落倒数第二个是哪里啊……
    我数了数排数，发现那个空位后，感觉到右后方有一股寒气逼近。
    柯婕羽背着书包，冷冷的视线停留在蓝哲玄身上，满脸的哀怨──她就那么凑巧，坐在蓝哲玄的后方，我的右方。
    「嘿，又见面了！」馀光，看到蓝哲玄仰着头在跟羽儿打招呼。
    我假装对着手机镜子整理头发，他们的谈话声传入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弄着胸口。
    痒痒的，真是难受。
    「我说……柯婕羽，你就不能笑一下吗？」蓝哲玄转过身，拔下羽儿的耳机。
    孩子，你要知道听音乐是羽儿的命啊！就这么把耳机拔了！
    「我不笑干你屁事了？」她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骂道。
    「哈哈，阿玄你别妄想了啦！这傢伙不可能在不熟的人面前笑的。」我转过头，故作开心地插入话题。
    其实我只不过，是心里不舒畅罢了。
    羽儿和阿玄，明明认识不久，却像多年情深的老朋友般，没有隔阂，可以自在地相处。时间越久，彷彿看不见那道羽儿保护自己的冷漠高墙，我不清楚是什么让她渐渐开朗起来，但和阿玄在一起时的她，总和面对我时不一样，这点我不可否认。
    而且，让我醋意极深。
    直到蓝哲玄在社团教室里和我发生了衝突，甚至打了起来的那天开始，我告诉自己不能再不主动去追，柯婕羽会被别人追走。
    「欸，阿玄。」我坐在社团教室的窗台边，看着他细心地替社员排好桌椅，积了许久的疑惑就这么脱口而出：「你觉得……羽儿是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怎么样？」蓝哲玄停下手边的工作，貌似想到了什么，他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怎么看她不等于你怎么看她的，所以不告诉你也没差吧！」
    「我倒是想问你，我们没联络的这几年，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我也很纳闷。发生了很多事情，柯婕羽已经变得不像她自己，好像悲伤把阳光活泼的她给吞噬，留下一颗冰冷失温的心，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不再是五彩繽纷的世界，而是看透一切的──失望。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皱起了眉头，内心莫名地感到恼怒。
    「是吗？」他顿了顿，不再看着我，而是低头开始了吉他的调音工作，「我是没差，但是你不要后悔喔！」
    「哈哈，我是要后悔什么？」我轻笑，觉得蓝哲玄的想法实在有够荒谬。
    却不晓得，我轻松的语气中，夹带着些微的害怕。
    害怕，我真的后悔什么都没告诉他，而是由他自己，去慢慢了解羽儿。
    「你喜欢她。」蓝哲玄抬起头，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
    我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任由他继续讲：「你就凭着青梅竹马、最好的男生朋友的身分，一直待在她身旁，让很多男生都死心，认为不可能追的到她……」
    「你就明明喜欢她喜欢的要命，然后完全不表白。」蓝哲玄朝我走进，眉头紧蹙，「如果你无法勇敢，就别怪我了。」
    我承认，我为了一直佔着羽儿身旁最好男生朋友的位置，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学着让运动能力变强，在课业方面也期许自己能跟她不相上下……让自己变得完美，只是为了让羽儿看见我，让大家知道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抢走她。
    这样的佔有欲，其实挺令人反感的。
    「我跟她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把蓝哲玄往墙上推，心中怒火和不安已经满溢了出来。
    「哼。」他冷笑了一声，嘴角弯起，「可是我想帮她。」
    「因为我，也喜欢她。」蓝哲玄用力推开我，拳头握紧就往我脸上砸来，「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就这样放任她结束高中生活？黑白的人生不是你这种光鲜亮丽的校园王会懂的！」
    我抹掉嘴角的血水，心里的刺痛更是深沉，没有回呛，却还是继续还手。
    那句，「羽儿，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是我内心的吶喊。
    但到最后我还是向蓝哲玄求助了，因为紧张所以写了告白小抄，因为害怕尷尬所以请他在一旁替我弹奏音乐……挨了一巴掌，感觉眼前的女孩，会这么离我远去。
    因为如此所以我不再提起那天的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在一起了却有种我单方面幸福的感觉呢？
    「倪宇辰你在搞什么？她脸色就不好了还让她喝冰的！」运动会那天，羽儿倒下了。
    从人群中衝出来，从不知所措的我手中抱走她的人，是蓝哲玄。
    看着躺在蓝哲玄臂膀中的羽儿，紧皱的眉头缓缓放松，我才慢慢地清醒过来……能够让她敞开心扉、崭露笑顏的人，是蓝哲玄，不是我。
    「柯婕羽，我们分手吧。」没有迟疑，因为我不能再这么困住她了。
    「羽儿，别再错过你爱的人了。」最后，我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深深一吻。
    从我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我的左心房住着的女孩，要试着放她走了。
    不是不爱了，是时间让我们错过了彼此，有过那么一段曾经，心就以满足。
    「你会后悔吗？后悔没好好抓住她。」多年后，蓝哲玄和我两人一人一罐啤酒，在这傢伙要结婚的前一天，豪迈地坐在阳林高中的校门口，聊着聊着……
    还是聊到了明天的新娘，柯婕羽。
    「爱上了，就不会后悔。」我低头苦笑，脑中又掠过属于她的身影，没多久却被另一个女孩给覆盖，「但我想，我现在也有了我爱的人。」
    那个在我忘不掉羽儿的那段时间，悄悄走进我心房的人。
    还不是女朋友，但我想没多久就会是了。
    仰着漆黑的天空，我忆起了所有，青春记忆中的酸甜苦辣，举起手中的铝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高声喊道：「敬我们的幸福！」
    最后，我和蓝哲玄又像哥儿们一样，为彼此加油打气。
    心中也默默祝福着明天的这对佳偶……可以幸福相守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