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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邻窗的坐位找了两人坐。
    老妈点了无糖红茶拿铁。我拿了冰拿铁。打自孝展杭和哥分手后,老哥又消失了,老妈问我他去哪。
    「你怎么会认为他有跟我说?」
    「你们俩秤不离陀,陀不离秤阿,肯定也一起吃了午餐吧?」老妈的神准第六感真不是假的。
    「喔,对阿。」我假装没被识破,冷静回应。
    「聊了些什么吗?有说他要去哪吗?」
    「什么都聊阿,不过我一直问他、他还是没跟我说去哪。」
    「我跟他说我和他的价值观很不一样、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同。就好比这次取消订房要付退房金,我就觉得...我寧愿花钱退掉,也不要带着不想出门的心情去玩,因为那样肯定也不会尽兴。」
    「不是很喜欢和他出门吗?」
    「才没有,而且我们肯定会吵起来。那乾脆就退掉,还省事多。」
    「但是要花钱,住三天两夜的钱和退掉的钱差不到一千,不划算欸。」
    「妈,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不会在乎那些,因为我在乎精神层面的东西。老哥他看到的是物质层面的损失。就好像我以前的老师说的quot;有时候,吃亏等于佔便宜quot;我不想凡事据理力争。那样很累而且很麻烦。」
    「还有呢?还聊了什么。」
    面对老妈的发问,我自然没有正面回应,反倒聊起我的作家生涯、朋友、聊生死。
    「妈,你试图自杀这么多次,有没有任何一次让你有过觉得...好险那时候没死,不然现在就不能和我悠间坐在这里喝咖啡的念头?」
    我妈屏息严肃的摇头。
    「没有?」
    她摇头。
    「连一次都没有?妈!」
    「我自杀这么多次,只有两次是真的想要死,其他...对我来说可以算是一种发洩。」
    「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叫作发洩妈也是满厉害的。不过,是哪两次?」
    「一次是你外婆刚过世的时候,另一次则是你哥离家出走的那次。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同...嗯嗯,然后你哥给我写什么老公、什么什么亲爱的。好,那次乱翻他东西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他竟然隐瞒我们这么长一段时间、而且,你好像也知道还替他保守秘密。」她瞪着我看,我也回应她的眼神,装出轻松样。
    「这件事情我可以不必追究,但是...我就是不要相信也不接受也不面对现实。我一直说服自己他就像许多男子团体、男子歌手、篮球队那样,因为感情很好很好,好到可以互称彼此亲暱的称呼,是阿,我不断说服自己相信,但他却一直试图突破坏那个平衡。坏孩子。我不会接受...你哥他是嗯嗯嗯这件事。」
    「妈,有些oldthing老事情就别提了吧。」
    「我也不想提阿,但你哥就是那个样阿!」
    「哪个样?」
    「就是坚持自己是嗯嗯嗯然后觉得无所谓。我看你和你老爸也觉得无所谓不是吗?」
    「你不能只看我阿,妈。我觉得无所谓是因为那是他的人生、不是我的。就算他搞砸了、吸毒了还是怎么样的,那是他的人生不关我的事阿!纵然他是我哥哥。但每个人有选择爱哪个人的权益,这也非我能控制的阿。况且,老爸?妈,你真的相信老爸他不在乎无所谓?我倒认为他是家里最在乎的人。我是说,老哥可是长子、而且老爸那么疼他。」
    「我和你爸谈过了阿,你爸似乎认为就算他真的是嗯嗯嗯也无所谓了。他说孩子的人生就让他去过、他不想要他像那个露营的朋友,维维的女儿因为是同性恋跳楼。」
    「哼,别人家的八卦你们倒很清楚。」
    「我也跟你们说过很多遍,我真的不能接受。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接受,我想,如果今天我能想开这件事,那我还会因为外婆离开而得忧鬱症吗?就算时代再怎么改变、再怎么新颖、我就是不是能接受我的孩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好,这个话题结束了,我不想多谈了。」
    「不过妈,你为什么没有觉得活着是件好事。想想,你如果早在多年前或一年前离开人世,从那个时间点之后的所有享受你都无法在体会到,这样想竟不会让你觉得后悔?」
    她这次花了些时间犹豫。
    「不会。我始终认为我活着很没意义,所以你看,现在的我想尝试一个人生活、就等着明年一月还二月你老爸解人寿险的约、房子店面都卖了,钱分一分他搬回去他老家。然后你和你哥一起搬出去,我一个人带着四隻小狗自己生活。我目前是这样打算的,直至目前,我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决定。」
    「为什么小狗归你?」
    「因为平常都是我在照顾她们。」她倾身向前凑近。「吃饭上厕所喝水梳毛清眼屎弄尿布垫,都是我在弄。」
    「嘖,无法反驳。」
    她靠向椅子。「知道就好。」
    「为什么我跟哥一起搬出去?」
    「因为鱼不能没有水。」
    「水不见得需要鱼阿!」
    「秤不离陀,陀不离秤嘛!」
    「哼。才没那么简单。」
    我们静静的喝着咖啡,享受片刻只有我们的寧静。虽然我实在无法理解老妈的种种,不论是她奇怪的价值观或毫不后悔死亡。我从椅子上取下被子函绑架许久的红格纹衬衫,套上时,一阵芳香扑鼻。这味道淡雅温柔,我马上就认出这是子函常喷的playboy香水,清淡的柑橘和洋梨缓慢的席捲我、包围我,像女朋友温柔的拥着我,这味道让人放松、让人充满想念。直至此时此刻,想念一个人的味道是四时花和柑橘构成。
    「那么,面对死亡,你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我轻声吐露,柔声的像在吹泡泡。
    「不,我很害怕。我怕鬼,所以大概也是为什么每次都没真的下手吧。」
    「怕鬼不怕死的女人。」我莞尔。
    我搔搔头。「那么面对死亡,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漠然、淡化、无所谓?」我说。「崇敬、尊敬、逆来顺受?」
    「我不知道。」
    「妈你别句点我。」
    「什么是句点你?」
    「就像你五秒前那样。」
    老妈哈哈大笑。我无法忽视她眼角越来越多的小细纹,那是双歷经沧桑的眼睛。
    「是...像那本书,我买给你的那本,那就十月什么的那本书一样吗?自己定了一个死亡日期?」
    「完全不同,那本书最后她妈妈是自杀的,而非....自然老死。」
    「你是说寿终正寝。」
    「对。她妈妈、那个作者的妈妈。她妈妈是个自尊很强的人、而且是非常独立的人,像这样性格的人,她很难接受自己成为别人的包袱、就算是子女。选择死亡大概是她认为最不会造成全家人负担的方法。」
    「妈你...可别这么傻,给我去做那种事。你会活很久、陪着我一起老。」
    「呵呵」
    「我是说真的!」
    回程的路上,我仔细咀嚼着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事情,甚至决定了很多事情。
    我想手写卡片,用主席今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虽然迟了四五个月才收到)蜡封章寄出属于我个人标记的卡片给我的高中好朋友们。在上面写满祝福和感性的话。
    我也决定、终于下定决定─离开目前待的电信公司,勇于追求新的工作。朋友对我说:「虽然作家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不看好你的人也肯定是有,但无论如何,既然科系都念了相关的、自己也十分努力着,那么是不是现在也可以考虑连工作都转向这条路呢?你念的是夜间部,多少比别人更有优势。等到毕业了,你至少比别人先起步,朝着自己嚮往的迈进,因为你花时间累积经验。」
    我们经常说「舒适圈」,我觉得现在的我就好像待在舒适圈一样,习惯了同样的事情、习惯了同样的内容、一个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也许我不是那种固定的人。对于变化也觉得麻烦、打通电话取消退房也麻烦的我,走上了麻烦的路却不觉得麻烦。念中文系麻烦、写小说麻烦、阅读自己的错误、审视自己的格局、花时间在构思、敲击键盘移动滑鼠上,这一切都很麻烦,但就因为这些麻烦才让我觉得自己活着─活的像人
    也许我也在改变吧。
    也许我开始不讨厌麻烦了。
    鼻腔突然涌上,四时花和琥珀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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