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之子！”
    “身为罪人的血脉，也敢大摇大摆来上学！”
    海岚的课桌前，贴满了这样的文字。
    那些看向她的人，完全没有同情。
    同情是在神之国从来不存在的一种情感。
    因为对神之国国民来说，只要不义之人，罪人，才会遭受不幸。不幸的人，也就证明……至少那个人不够正义。
    海岚抬起手，将课桌上的纸，一张一张撕下。
    “我提醒你。”这时候，前面课桌上的班长回过头说：“你撕掉多少，他们会一张张贴回来。你父亲的军队丢城失地，不配再做将军了，就应该知道分寸，早点退学吧。”
    但是海岚却一句话都似乎没听到。
    “还有你妈妈，她当年在国境外那么多年，究竟犯下什么罪，才会导致失忆后至今没有恢复……”
    海岚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班长，冷冷说道：“以前，我父亲还是将军的时候，你可不是用这种态度对我讲话的。还有，你该感谢有天使保护你，不然我一定把你的嘴巴撕碎。”
    班长恼怒道：“你说什么？”
    “你嫉妒我一直考第一名超过你。我退学的话，以后你就是年纪第一了，保送名额也会落到你头上，对吗？”
    班长立即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瓶瓶盖，就要泼向海岚，却被海岚先一步泼了一脸水。
    “你以为就你可以泼水？”
    海岚拿着她刚刚从桌子里面的水瓶，说道：“我不会退学，马上就要高考了。有本事，你们尽管来试试，看天使会不会不保护我这个罪人之女。”
    ……
    善良和邪恶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呢？
    海岚过去曾经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她渐渐发现……
    每一个人和邪恶的距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遥远。
    恶，绝不仅仅是奸淫掳掠，人身伤害，杀人放火那么简单。
    当善变成人们攀比的目标，虚荣的象征……人们一个个开始异化了。
    从一开始……人们追求的就不是善。
    而是天使的褒奖。
    天使会馈赠给行善者的，必定是他们最渴求之物，只要和善行匹配，则有求必应。
    金钱，健康，美貌，青春，运气，寿命，才能，房产，乃至矿产资源，军事武器，政治地位……越大的善行可以通过天使，换取越多的所需之物。
    所以……
    贫穷的人，丑陋的人，矮小的人，体弱的人……都被视为“不义之人”，无法生活在富庶的神之国腹地。
    而巨大的善行，则肯定是需要靠大规模慈善活动维持，一般是贯彻在教育，医疗，扶贫上。慈善组织可以提供人们机会，成为社区义工，养老院志愿者。
    所以……反而需要穷人，患者，文盲，慈善组织才能续存。讽刺的是，这些人却变成社会歧视的最底层。
    过去就一直有传闻，那些推行免费医疗的国营医院，在治疗患者的时候，会通过控制药物剂量或者选择不同治疗方案，虽然也能治疗好疾病，但会让患者来就医的次数更多。就医次数越多，背后为医院提供医疗资金的议会议员就能获得更多的天使馈赠。
    如今，任何公司和组织，如果要免费开展医疗服务，在农村进行贫困帮扶，都需要乐园教会的批准，这是乐园教会靠他们在议会的庞大势力所通过的法案。
    夜晚。
    学校外，正在开展支援前线教会武装的募捐。
    募捐的人们排成长队。
    而在募捐箱最上方，是一个天使。
    是的，天使……尽管那天使，却是一个外形狰狞恐怖，漂浮在空中的任何一个公寓住户看了，都会认为那绝对是鬼。
    负责募捐活动的，是乐园教会的祭司。
    此时，一个女生给募捐箱放了大约两万神币的钞票，随后看向头顶的“天使”，说道：“天使，请让我变双眼皮吧！去医院割双眼皮太麻烦了！”
    海岚看着这一幕，这样的募捐只有乐园教会可以组织，正规军是不能接收平民捐款的。
    那女生很快满足了愿望离开，之后，是更多的募捐者……
    “天使！我要再长高五厘米！”
    “天使，让我下次月考成绩在上涨二十分！”
    “天使，我捐五千，让我……胸……再大一点！”
    “我想要一双丹凤眼！”
    “请让我有一副好嗓子！”
    “哼，你一个年级主任，只捐区区三千块？你也好意思？”
    “就是，起码捐十万吧！”
    “身为年级主任，只捐三千，也配对天使许愿？你和不义之人，有什么区别？”
    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海岚不禁思考着：这也能叫……捐款？这和去商店买东西有什么区别？
    人们的双眸，闪烁着狂热的欲望，攀比着各自的善行，以及为此所满足的欲望。
    就在此时……
    她忽然看到旁边操场上坐着一个脸上有不少雀斑的少女，她正拿着手机，背诵数学课的知识点。
    她认得少女，是隔壁班的一个叫林玲的女生。她的成绩很不好，同时因为脸上的雀斑显得很丑，一直被人歧视为不义之人。
    海岚走到了林玲身旁，问：“你不去募捐？”
    “我想多节省一点钱。将来上大学，要很多钱的。”
    林玲对海岚苦笑着说：“再说，我最多只能捐几十块，他们反而会笑话我的。我如果考不上大学，等高中毕业后就只能去打工赚钱了。我父母一直想托关系进入乐园教会的慈善组织做志愿者，但做志愿者的名额很难要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才容易做志愿者。”
    顿时，让海岚想到了麦羽。
    然而血狱教会的间谍秘密将一批女志愿者运出了神之国国境。毕竟……未经批准出入国境都不会被天使制裁，因为当初设立法律的时候，神之国境外没有人类，也没想过会有人大量逃离神之国。
    “不募捐……你会被班上的人歧视唾骂吧？”
    林玲抚摸了一下脸上的雀斑。
    “现在不也一样么？”
    忽然间，她身后的草丛，一只手猛然伸出，将她的脖子一把掐住！紧接着，林玲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拉了进去！
    海岚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冲入草丛！
    紧接着，温热的鲜血就洒在了她脸上。
    眼前，是足以让任何人把晚饭呕吐出来的恐怖血腥画面。
    ……
    “天罚！”
    “天使对罪人的制裁！”
    “又是极刑！”
    “腰斩？还是凌迟？”
    “不会简单只是不募捐那么简单，林玲肯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必须彻查！去传召罪人同寝室的人！”
    尸体被乐园教会的人收走。
    学校内来了三个祭司，调查此事。
    这是神之国第二次出现极刑。
    极刑只会针对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恶徒。
    既然如此，林玲肯定犯下过至少比杀人更严重的犯罪。
    最让海岚感觉惊恐的是……
    林玲的父母赶到学校，在祭司的审问下……她母亲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而她父亲则高声大喊：“罪人林玲从今天开始不是我女儿！我们家愿意从今以后诡异乐园教会，来进行赎罪！我们会协助教会，早日找到罪人林玲的犯罪证据！”
    “你儿子今年上初中吧？我们也要审问一下他，或许知道罪人犯下了什么大罪。”
    “我儿子是无辜的！”林玲父亲激动地高喊：“我愿意以我儿子名义募捐一万……不，五万神币给乐园教会的民兵武团！求各位祭司，明察秋毫！”
    祭司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说：“如此大善之人，必定是义人。天使明察秋毫，必然不会让你们代偿罪行。”
    “是……是！我们和罪人的罪行，毫无瓜葛！”
    操场上，看着父亲在无数人面前痛骂他刚刚惨死的女儿，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劲。
    义人获得幸福，罪人理当受罚。
    这才是神之国。
    这才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