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已被渐耳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渐耳摸了摸肚子，饥饿感终于消失，只是它依旧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森林却又一次安静下来，这一回这里只有它一个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生灵敢靠近这片区域，渐耳再一次过上寂静无趣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有个将死之人来到这里，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它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纯净漂亮的灵魂颜色，这个人竟然还是个有大功德在身的天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孤零零一人来到这里，又即将孤零零一人死去。
    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了，竟然没有感受到它的存在。
    渐耳远远看过去，发现此人原本还有七十多年阳寿，却不知道为什么耗尽修为，导致命数出了变化。
    呼吸渐弱之际，渐耳看到天师抬手召来法剑，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紧接着他的魂魄慢慢地从躯壳飘出来。
    新魂离体，正是意识处于浑沌阶段。
    它闻着那道干净的气息，忽然间便又饿了。
    它想要吞噬他的灵魂，却被金光弹了一下，手直接化成虚无。
    等到它的手逐渐好转恢复过来的时候，那个天师的魂魄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空荡的躯壳。
    渐耳朝尸体走了过去，正思索着要不要吃他的血肉缓解饥饿，只是手才刚接触到躯体，整个人却被强行吸了进去。
    十五分钟后，原本死去的人手指微动，眼睛渐渐睁开，它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那是与它是怪物时闻到的气息完全不同的、久违的味道。
    渐耳终于明白了，它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原来它想做人。
    *
    就这样，渐耳成为了叶阳云，顶替他的身份，重新过上了人类的生活。
    叶阳云是天师，喜欢四处云游。
    渐耳便也四处游历，随手替村民处理掉难缠的小鬼。
    他将小鬼带走，以它们的阴气作为食物，用来增长自己的力量。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吞噬几个凡人灵魂来解解馋，可一般的人类实在是太过弱小，渐耳根本看不上眼。
    就这样过去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渐耳又一次提着刚捉来的厉鬼准备享用。
    他才刚刚吸取完亡魂身上的阴气，厉鬼虚弱地躺在他脚边，用惊惧一般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天师。
    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比厉鬼往日遇到的同类还要令人畏惧。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渐耳将阴气一一消化，周围渐渐地弥漫起浓郁的黑雾，脸庞隐藏在黑雾之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远处传来撞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浓浓的血腥味。
    厉鬼就像嗅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气息，一改方才的颓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渐耳抬脚，轻轻将鬼魂踩在脚下，随后掏出一个小瓶子，把鬼魂装了进去。
    他望向不远处，那里似乎发生了一场车祸，车子被直接撞翻了，车头的铁皮亦被撞得分裂开来。
    这样重大的交通事故并没有引起他的同情心。
    渐耳只是收起瓶子，往那边的必经之路走去。
    突然间，车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渐耳被吵得有些头疼，皱眉回首，好似看见些什么，神色忽而一顿。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调转方向往车辆走去。
    车身翻转过来，车头更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里面的完全挣脱不开。
    里面的女婴却被母亲护在身下，安然无恙。
    她的胸前微微散发着金光，竟是身怀仙骨，天生就适合当神仙的料。
    这样的资质，居然比他的这具身体还要厉害。
    渐耳微微抬手，看着掌心的纹络，叶阳云毕竟是凡胎肉体，再过十几年，他就会慢慢地老去。
    这样想着，他便轻轻弄开车窗，原本宛若铜墙铁壁一般牢固的铁皮，却被轻而易举地掰开。
    渐耳伸手，将女婴从妇人怀里夺了过来。
    原本气息微弱的叶怜柔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望着眼前的人，试图想要抬起手来把女儿抢回来，但手却无力地落下。
    婴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脸蛋都要被哭红了。
    渐耳望着一张小脸哭得皱巴巴的女婴，嫌弃地道了句：“真丑。”
    他把孩子按在怀里，单手朝身后微微展开，尔后合拢。
    一片片泛着金光的记忆从车内飘了出来，缓缓停落在他的面前。
    渐耳随意瞥了眼其中一块金片，淡声道：“原来你叫叶雪。”
    婴儿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胸前一片湿濡。
    渐耳忍住将人扔出去的冲动，不耐烦地把孩子挪开了些，转身带着她离开。
    几分钟后，有人上山砍柴时路过这块山路，看见不远处竟然发生了车祸，连忙报警并拨通了“120”。
    ——凤阳村。
    渐耳抱着婴儿来到此处，用审视的目光望向附近的环境。
    有村民认出了他，惊喜地叫道：“叶先生，是您啊！”
    渐耳望向他，认得这是凤阳村的村长，露出一抹笑意，用他们熟悉的口吻问候道：“老先生，两年没见，近来可好？”
    村长对着村内喊了一声，叫来村里的人。
    众人纷纷跑了过来，热情地问候着他。
    渐耳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一度忍住想杀人的冲动，随后终于找到机会，对村民提出想要在此定居的打算。
    凤阳村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有人看见他怀里的孩子，不由问道：“叶先生，这是？”
    渐耳瞥了眼叶雪，笑说：“一个烦人的小丫头。”
    ……
    另一边，医院。
    抢救结束后，已经差不多到了凌晨。
    护士拿着手电筒与同事一起去病房查房，出来时便说道：“今天送来的那一家三口，可怜见的，据说还有一个女儿还没找……到。”
    说话间，阴风却吹了过来，护士一阵恍惚，话题也停下了。
    同事见她突然间不说话了，不由问：“她家女儿怎么了？”
    护士神色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说：“女儿？没有啊，他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同事先是一愣，随后也说道：“是哦！”
    两人像是忘了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一间病房走去。
    黑暗处，却有人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镇定自若的神情还没保持多久，下一秒，怀里的女婴却哭了出来。
    渐耳无语道：“你又饿了啊？”
    他从背包翻出一瓶热好的奶瓶，拧开盖子，将奶嘴对准婴儿。
    小宝宝才刚喝了几口，就全都吐了出来，将他的衣服弄脏。
    “……”
    渐耳深吸一口气，将奶嘴再次塞到她的嘴里。
    他望着她，威胁道：“等你再长大点，我就把你的灵魂抽出来，送去油锅炸了。”
    婴儿却再次委屈地哭起来，把刚刚喝的奶又都吐了出来。
    渐耳继续威胁：“……不止下油锅，还要上刀山下火海。”
    婴儿索性把奶嘴吐了出来。
    渐耳抱着她，敷衍地摇了两下，见不哭了，才又把奶瓶放进她嘴里。
    这回，叶雪终于不落泪了。
    无数人入梦的夜晚里。
    身着青色道袍的天师却宛若入无人之境，走进屋宅，将人的记忆清除并下了禁忌后，又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来到郁家，轻轻抬手，收走其余人的回忆。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虞家。
    渐耳望着屋子里传来的滔天阴气，头一回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怀里的婴儿却似乎并不害怕，吮着手指头，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众多厉鬼。
    渐耳随手把她的手指弄了出来，走进虞期房间，发现竟然又是一具仙骨。
    他将手放在虞期额前，抽走记忆后看了眼道体，很快便又收回视线，“经脉堵塞，已是废人一具。”
    说着，他又望向众鬼，“也只有你们这群没出息的才会惦记这么一具废弃仙骨。”
    鬼魂们不敢妄言，只用贪婪的目光望着他怀里的女婴。
    渐耳笑道：“怎么，想要？”
    厉鬼蠢蠢欲动。
    他却拿出符箓来随手一扔，将最先过来的厉鬼诛杀。
    杀鸡儆猴的做法使得其余鬼魂不敢再轻易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