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藤蔓困住的白柳也因为突然失去支点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徐昼胸前一片湿润，鲜血却已经变成了水滴，伤口也消失不见。
    他由师父扶着，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舒了口气。
    原来不过是一场幻象。
    虞期缓缓平复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握住叶雪的手，亦是念道：“星火燎原。”
    周围的温度就在这一瞬间变得灼热起来，一开始是点点零碎的星火，慢慢融入金块当中，紧接着变成了旺盛的火焰。火光中出现了一条金龙，火龙发出一声长啸后，迅速扑往叶阳云。
    火光直接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将周围的黑雾吞噬。
    叶雪看向仍旧跟厉鬼纠缠的白子昂他们，又再挤出鲜血来，直接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往那边砸去。
    血符化作了一道血网，将厉鬼笼罩其中。
    他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试图冲出屏障，但却又被弹了回去。
    白柳跑过去，正打算给他们挨个系上勾魂索，不远处的火光却灭了。
    黑雾完全消散开来，一个人却伫立在原地，毫发无损。
    他发出轻轻的叹息，“虞先生，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叶阳云踱着步，折下一条柳树枝，往地面点了点，“水来。”
    “滴答”一声，柳叶徐徐滑落下一滴露珠，落在了地面。
    叶雪意识到不对劲，拉着虞期便想避开。
    一道道由水凝结成的冰柱已经从他们站的地方冲了出来，四下散落的水滴将火光扑灭，而虞期亦被其中道锋利的冰柱刺穿了手臂，这与方才徐昼遇见的幻象不同，冰柱带来的触感冰凉无比，瞬间将虞期的半边手臂冻住，变成了冰块。
    “土掩！”叶雪将手覆在虞期手臂，直接召唤出泥土来，将其覆盖。
    凝结的冰块似乎露出裂缝，随着一声脆响，冰裂开了。
    安卓跟陈素躲在偏僻处观看战局，心中焦急不已，却又帮不上忙。
    随后，他们看见不远处两把无人问津的法剑，知道叶雪一定用得上它们，便找准时机跑了出去。
    “叶道长！”
    叶雪回头看去，安卓跟陈素竟然冒着被黑雾吞噬的危险，冲去找斩邪剑。
    法剑天生克厉鬼，三五雌雄斩邪剑更是鬼魂们的天敌。
    二鬼竟是忍着被法剑灼伤的刺痛，拼力把雄剑和雌剑拔了出来。
    “啊呃。”陈素魂魄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双手亦被金光侵蚀。
    可她却浑然不顾被灼烧的疼痛，硬生生将两把剑拔了下来。
    “道长接着！”他们拼尽全力，奋力将两把剑扔给叶雪。
    叶雪伸手接住，指尖的鲜血径直滑落在了剑身上，瞬间就被吸收掉了。
    “嗡嗡嗡——”
    叶雪感觉到手中宝剑嗡鸣不止，她惊讶地低头看去，三五斩邪剑产生似心跳一般的脉动，竟然自行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剑。
    万丈金光将叶雪包围住，她裙摆处的仙鹤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叶雪便在这金光之中，抬起了手。
    雌雄同体，万法归一。
    周围狂风不止，厉鬼们更像是遇到天敌一般地发出哀叫，惊惧地试图往后退，但却被血网打得只能往阵法当中扑去。
    叶阳云有些意外地看向法剑，反应过来后正想夺过斩邪剑，却被一道光芒弹开。
    金光自行形成一道阵法，顺着剑刃的方向一道道留下符箓一般的印记。
    剑指青天，招来雷霆，金光与紫雷纠缠在一处，地面的阵法更甚。
    叶雪耗尽所有法力，使出这滔天一剑。
    “隆”的一声，就连地面都被劈开一个大窟窿。
    叶阳云踉跄了几步，重重咳出声来，嘴边渗出血丝。
    斗篷与黑衣都被击了个粉碎，但斗篷底下的青色道袍却完好无损。
    “要是真正的厉鬼，恐怕就这么没了。”他抬手拭去鲜血，脸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却偏偏露出一丝带了恶意的笑容来，“可是，阿雪啊，我不是鬼，也不是人。三界五行都管不了我，何况是斩邪剑。”
    “我不是邪，如何会被驱斩？”
    “我靠。勾魂索勾不了你，就连斩邪剑都拿你没办法？！”白柳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叶雪已然耗尽所有力气，她重重喘息着，靠在虞期怀里，整个人亦是筋疲力尽。
    叶阳云走向法网，一个手刀将挡路嘴碎的白柳劈晕，尔后伸手轻轻一扯，就将符箓做的血网毁去。
    血网下，那几个厉鬼早就被金光折磨得不成样子。
    叶阳云缓缓俯身，将手放至他们上方，露出欣慰笑意：“好孩子，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口中这般说着，下手却毫不客气。
    他掌心就像是有个黑洞一般，竟将厉鬼身上的力量全都吸到了自己手中。
    不多时，黑雾又再次凝聚在了叶阳云周围，显露出方才一般的阴邪气息。
    厉鬼们却色彩渐淡，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原来，这才是你放走戎鬼井厉鬼的原因，你需要他们的力量。”白子昂终于看明白了他的用意。
    经过提醒，叶雪才想明白过来，为何她之前遇到的蓝衣女鬼需要附身在他人身上，而那个绿衣则是虚弱得要吸附同类。原来是因为在那之前，他们的阴气就已经被他吸走了部分。
    现在想想，她在东郊区那处凶宅感受到的那道被人注视的目光，也不是什么错觉。
    当时一定有人在注视着她，而那里应该也是他的养阴之地。
    叶阳云已经带着黑雾走了过来。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叶雪推到一旁，徒手拎起虞期，居高临下地望着青年。
    徐昼想要过去帮忙，却被黑雾缠绕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喊道：“师叔，虞先生！”
    白子昂拼命拉扯着黑雾，想将它们扯掉，却发现竟然越扯越多，根本没办法弄走。
    叶阳云轻笑道：“放心，虞先生。我的手很快，你也会死得很快，到时候，你的身体会拥有一个新的主人。”
    叶阳云的手已经伸至虞期胸膛，不知不觉间，他的指甲变长，化作了锋锐的利器。
    黑雾也顺着伤口没入虞期胸腔。
    叶雪勉强用手支撑着地面，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却只能无力地摔回地上。
    周围的黑雾似乎在害怕着她，又或者害怕着她的血液，所以始终不敢上前。
    “虞期！”叶雪大声呼唤。
    女生的声音近在迟尺，却又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一幕幕情景在眼前回放。
    幼时父母的陪伴，懂事后孤独一人，再到后来，那道金光破开，他遇到的那个女孩拯救了他。
    虞期想，这可能就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回想起这么多从前的事情呢。
    叶阳云的手已经沾满鲜血，他却好似想起些什么，对虞期说道：“对了，虞先生，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天生道体的吗？”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因为，雄剑与你的法器呼应，那道特殊的气息召唤了我。只有身怀仙骨的人，才会和斩邪剑有所感应。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天爷也不想让你活着呢？不是被万鬼缠身，孤苦伶仃地去死；就是被我吸走魂魄，躯壳都不属于自己。”
    “不过放心，你不会再痛苦了——呃！”
    叶阳云的手一顿，惊愕地回头，“怎么会？！”
    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我接到电话，说道观出事了，所以就赶了回来？嗯，这是？”
    “宿星河？”徐昼惊讶地叫道。
    叶阳云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惊骇道：“你为什么可以毫无障碍地穿过我的屏障……”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叶雪愣愣地抬头，看向那道身影。
    她想起宿星河之前玩笑般说过的话，“你我有师徒缘分。”
    那次僵尸灾祸后，叶阳云便大限将至，投胎转世去了。
    算算时间，的确和宿星河年纪差不多。
    叶阳云身躯的魂魄散乱，几乎要冲出躯壳，“不，不可能！”
    难怪阮星华当初会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宿星河，原来他眼熟的根本不是宿星河，而是与宿星河气质相似的被聻占据躯壳的叶阳云。
    叶阳云的手滑落下来，魂魄亦开始不受控制。
    原本身体的主人有大功德在身，又因收服僵尸才会耗尽寿元，提前入了轮回。
    所以当躯壳遇到真正的主人开始，就自动将其他魂魄赶走。
    一道道黑光四下乱飞，叶雪看见他心脏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亮点。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拿法剑。
    宿星河见状，尽管不明状况，但还是过去替她把剑拿了过来。
    叶雪抬头望了他一眼，接过剑，用剑支撑自己站起来。
    “——斩邪剑一出，肃清邪魂，阿雪，你是天生适合修炼的仙骨。”叶雪去海城前一天晚上，叶阳云将斩邪雄剑给她，“剑通灵，在好人手中，便是灵剑，落在坏人手里，就会成为邪剑。”
    “去吧，去海城修行。师父老了，只想待在凤阳村安享晚年。”
    叶雪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眼底露出的暖意。
    可如今，就连叶雪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也许所有话都是假的吧。
    或许是被躯壳困住无法动弹，叶阳云一直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抬起剑，刺入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