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幸点头,笑起来:“这难道不是做给殿下看的吗?”
杯子很小,一口酒没了。她拿帕子擦嘴,开口:“或许是,或许不是。”
阿幸撅着嘴看她:“你总是这样子,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事。”
她有什么好关心的,孟知语失笑,又舀了一勺酒。“好了阿幸,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会见分晓的。”
阿幸撑着起身,正欲开口,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道:“看来朕来的很是时候,阿幸,再去置办些下酒菜来。”
阿幸反应机灵,迅速行礼:“见过皇上。”
孟知语自小凳上起身,亦福身行礼:“臣见过皇上。”
陈祝山解下斗篷,递给旁边小宫女,而后在孟知语对面坐下。
小桌是很小的,原本在孟知语身边还好,陈祝山一坐下,更显得桌子秀气。
陈祝山一点也不顾忌,“酒香四溢。”
他说着,吸嗅了一口,伸手拿过孟知语的杯子,将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孟知语脸色微变,面上不发,重新拿了只杯子。
陈祝山似乎在仔细品味,咂摸片刻,而后夸道:“好酒。”
孟知语低着头,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微抬眸看了一眼,还是给他也满了一杯。阿幸去得很快,而后便有人端着下酒菜过来。下酒菜是一盘青豆,一盘酥肉。
陈祝山夹了一块酥肉,又喝一杯酒,“知语方才在聊什么?”
他的语气是宽容的,像是和朋友在闲谈,眼神却如同鹰一般盯着她。
孟知语垂眸喝酒,“没什么,闲谈罢了。”
陈祝山并不追问,轻易地转开了话题。“梅园的梅花开了,知语想去看吗?”
孟知语抬眸,看着陈祝山,她时常佩服他的这种虚伪。那夜他们共枕同被,陈祝山说,知语放心,朕不会对你如何。
她背对着陈祝山,并不答话。诚然,他确实没做什么,甚至比她入睡还要早几分。
这实在令人疑惑。
她的目光带着如此明显的探究,陈祝山摸了摸脸,不解道:“朕的脸上有什么?”
孟知语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走神。”
他们之间,如同海潮。浪涌上来的时候澎湃,浪退下去的时候平静。总是能找到一些平衡。
或者说,在这种情绪的变化之中怡然自得。
这大抵是随陈祝山学的。
银壶咕噜咕噜有沸腾的迹象,孟知语将银壶拿下来,放在旁边,又取过另一个壶子放上去。另一个壶子里装的是另一种酒,名雪茶。以雪水为引,酿就的酒。分明是酒,偏要唤雪茶。这是文人的风雅。
陈祝山没得到她答复,又重复一遍:“知语想去赏梅花吗?”
倘若她不答应,他必定会以各种话头使她答应,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答应来得好。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皇上由此雅兴,不如在梅园邀大家小聚?”
陈祝山看着她的眉眼,却没反驳,他转身同身后李元道:“也好,李元,你去通知皇后,叫她准备准备,过几日在梅园小聚一番。”
李元得了吩咐,很快出去。
孟知语对他答应地如此爽快颇为意外,不过如此正好。她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青豆。
青豆顽皮,从她筷中挣脱,逃至陈祝山面前。
她看着那粒青豆,有些意外。
她听见陈祝山笑了声,而后便瞧见陈祝山伸手夹了一颗青豆,送到她嘴边。
她没松嘴。
陈祝山亦不松手。
总有一个要妥协的人,孟知语并不打算做这个妥协的人。
她不动。
陈祝山微眯了眼,看着她,最后妥协。他把青豆送进自己嘴里,心情已然不大好。
此刻是浪涌过来的时候。
孟知语微垂着头,看向壶中的雪茶。这浪刚要汹涌的时候,有小太监来报:“皇上,太傅求见。”
陈祝山收了情绪,看了孟知语一眼,而后笑道:“朕先走了。”
孟知语起身送他,“皇上慢走。”
陈祝山身影出了栖霞宫,步撵起了,阿幸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皇上刚才生气了,殿下把我吓死了。”
孟知语微微笑了笑,这是一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她同陈祝山待在一块,忍不住地想露出自己的爪牙。
从那时起便是。
这种行为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是同陈祝山不同的人,其实想来有些幼稚。
她叹口气,没了煮酒的兴趣。
“阿幸,收东西吧。”阿幸与宫人一起收拾东西,孟知语转头瞧见桌上那颗青豆,她低头捡起,轻轻抬手,丢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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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始三年,赵若疏亡。
长春宫的通道里,有冷风从头走到尾,一墙之隔的宫里,孟知语用眼神打量陈祝山。她认得陈祝山是三皇子,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她。
她贴着红墙站着,红色的红墙成为她的背景板。
陈祝山那时便知道孟知语是美人。
且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美人。
十五岁的陈祝山还有些少年意气,他站在风里,问她:“饿吗?”
孟知语摇头,尽管她好几日没有吃饭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陈旧的,如此更显得人好看。
陈祝山看了看她,招呼身后的宫人,宫人很快拿过来一个食盒。陈祝山将食盒递给她,“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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