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摇了摇头,抬头朝前看着,双目却未聚焦在眼前的满桌饭菜上,视线仿佛透过眼前的一切看向了远处,喃喃出声,“不行的……”
沈母忽然放下筷子,敛了面上的笑意,严肃地看向自家两个儿子。
“不能护着一辈子的。”
这话说的声音极小,在场的一家人却都听见了,沈和光也皱起眉来,追问道,“怎么这样说?”
咕咚,沈明渊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眨眼,愣住了。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会莫名地就觉得哥哥肯定不能一直护着自己,定然会发生意外呢?
仔细去想,却没能想到答案,只好摇摇头。
“唔,不知道,乱说的。”
而后才发现家里三个都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看,猛然心虚起来,怎么回事……说错话了吗?沈父不是希望我有上进心,不同意哥哥的说法吗?怎么也这个表情?
沈母叹了口气,在桌下拽了拽丈夫的袖子,没说什么,继续吃饭了,沈明渊的疑问也没能得到解答。饭桌上的几人仿佛顿时都没了胃口,只有哥哥还不停给自己添菜,直到自己吃得很饱才停下来。
而他也无暇想太多,方才心底升起那没来由地认知,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那种仿佛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又变得强烈起来。
之后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恢复如常。沈明渊过上了真正的少爷生活,每日只在早晨修炼一个时辰,便能在哥哥的应允下跑去玩,身后也总跟着几个贴身的仆人。而在哥哥不忙的时间里,便会陪着自己一起。
越是悠闲无虑的生活,时间便过得越快。
逐渐地,沈明渊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自己有着特别的乌鸦嘴体质,那天才会让父母哥哥如此紧张。
并非是随口一句便能成真,而是许多事冥冥之中总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而这种发展,越是让他生气、不满的事,就越是灵验。
外出游玩时,遇到不公,遇到讨厌的人,只要他动怒了、或是觉得委屈了,随口说出的咒骂便会带着诅咒般的力量。
“还不承认你这小摊是骗人的,就不怕恶事做多了招来报应吗!”
然后那摆摊用瓜子骗人的地痞流氓,隔天就因为惹了大人物,被拖进小巷打了个半死,往日里总能及时逃脱的,惹事了便换个地方继续骗的男子,那一天偏偏运气极差,逃跑时不是被绊倒就是正巧碰上修路的。
“诶,欠债不还,还一副天下人都在欺负你的可怜样子……就不怕被报官后抓起来坐牢吗?”
然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个在大街上卖惨说被有钱人欺负的老赖。
长此以往,沈家二少是个乌鸦嘴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没有人在意那些顺应了他一句话倒霉的人做了什么,也没有多少人在意那些事情之中的是是非非,反而是那说什么不好什么灵的本事为人熟知,不少人、包括沈家那些旁系的同辈人,都变得开始怕他了。
一半在怕,一半在躲避、嫌弃,就算是知道那些倒霉的人是咎由自取,也少有人能心无芥蒂地与之交朋友。
人活在世,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有点本事的,又有几个没做过丁点亏心事?哪怕是在路边欺负过一次乞丐,都担忧着被说道出来,成了沈二少给自己带来晦气的借口。
沈明渊倒是不怎么在意,只听了他哥的话,问心无愧便好,这本事既然是他的,那就不必感到排斥,今后说话时注意些便好。当真觉得不方便了,大可乔装一番,隐瞒了身份再去外面玩,便可少了许多麻烦。
到了他十六岁那年,沈和光正好要出一次远门,历练一番。
如同以往那样,沈父带着要出远门的儿子来到窥天镜前,卜算此次出行的吉凶,因为历练是最为正式,也带了些挑战的一次,卜算时沈母和明渊也在场,只屏退了家仆。
卜算结果却并不好,沈和光的脸色稍变,又很快镇定下来,“父亲不必担心,只是会受些伤,并不会伤及孩儿性命。”
如此的一句话,便将沈父想要取消此次历练的打算堵了回去。
正犹豫着,沈明渊终于忍耐不住,也凑到了窥天镜前,皱眉道,“怎么了?哥哥会受伤吗?严重吗?”
沈母连忙将他拽开了,护在怀里,紧张地喊出了儿子的小名,“笑笑过来,安静着不要乱说话!”
沈明渊却不罢休,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他早已与哥哥感情深厚,哪里能让哥哥明知会受伤还出远门?
“不!”
沈二少自小被惯着,鲜少有人管得住他,沈母看他倔强的劲儿上来了,下意识便求助地看向大儿子。
“延笑,来,”沈和光默契地反应过来,拉着弟弟的手安抚,“我不会有事的,你要在家乖乖听爹娘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沈明渊抬起头来,如今的他已经长高了不少,无需哥哥弯腰便能与他说话了,而他,也只需稍稍踮脚,便能将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哥哥抱入怀中。
他也如此做了,顺应着自己的心,将这个总以为自己是孩子,哄哄就会好的哥哥抱紧。
“哥……”
耳畔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委屈的鼻音,听得沈和光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而后软得一塌糊涂。
“哥,你不会有事的。”唤了这一声后,沈明渊的声音又猛然变得坚定清晰,仿佛他说出口的不是什么祝福的话语,而是一件笃定的事实,他拍着哥哥的后背,一字一顿认真道,“这次历练,你不会受伤,不会遇到意外,不会出事,会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