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祁听完没有说话,他明白安托万的意思,他的父母给予他对自己人生完全的掌控权,并不会对他的具体行为做任何具体的约束,当然也不会去干涉他交什么样的男朋友。
完全的尊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漠不关心,这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其实很难把握,但一个对子女漠不关心的家庭不会养出安托万这样自信又乐观,开朗又温暖的孩子。
他的爸妈都很了不起。
“你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洒脱的女性。”
“嗯,所以你放心,她不会在意我晚上睡在哪里这种小事的。”安托万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我们早点睡吧?”
“嗯。”沈邵祁伸手把床头灯关掉,躺进被子里。
第二天沈邵祁和安托万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菲利普果然已经出门了,安华正在准备早餐,两个年轻人跟她道早安,她看了他们一眼,果然没有说什么。沈邵祁毕竟刚来人家家里做客,起先心里还有一点尴尬,但安华从头到尾神色如常,安托万的态度也坦坦荡荡,所以他心里的那点不豫很快就消失了。
山村的一切对沈邵祁来说都颇为新奇,今天白天他难得地当起了观光客,跟着安托万到处转,晚上则是应邀在安托万的伯父家用饭。
安托万的伯父埃提安素以古板严肃闻名于葡萄酒收藏界,慕旎家的酒有价无市,每年每个客户能拿到多少酒都有定数,连威廉那样的亿万富豪兼知名葡萄酒收藏家想找他多拿一些酒都会被拒绝,沈邵祁本来心里做好了准备,结果闻名不如见面,沈邵祁在他家受到了在安托万家都没有的“准女婿”般的热情款待,一顿饭下来喝了不少酒,从来喝酒不上脸的他最后竟是喝得脸都红了,令安托万啧啧称奇。
回到家里,菲利普和安华都有些累了,早早就上楼休息。安托万还是跟沈邵祁回客房,正想先去洗个澡,还没走到浴室门口就被沈邵祁从后面抱住:“你伯父说的是真的吗?你在收集我的年份酒?”
慕旎家会在家里有孩子出生的那一年把每一块土地的酒都保留一箱起来,直到孩子成年以后再在生日的时候拿出来庆祝,少部分没喝完的酒则会一直珍藏下去,所以慕旎家的酒窖里现在还能找到零零散散一些祖父辈甚至更早之前的年份酒。
从前年开始,安托万开始收集自家81年产的葡萄酒,本来家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吃饭的时候偶然聊到沈邵祁的年龄,一家人才恍然大悟。
认真说起来,安托万收集沈邵祁的年份酒其实是一时兴起,那年平安夜家里开了一箱路易从巴黎一个收藏家那里换来的86年爱侣园给他庆生,他临时起意到酒窖里看了看,结果运气不错,家里竟还有几箱81年各个特级园的酒,只是并不全,他从那时候开始上了心,因为路易平时跟收藏家打交道最多,少不得要找他帮忙,所以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本来安托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沈邵祁是他最爱的人,在他心里原本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收集他的年份酒也是一份坦坦荡荡的心意。偏偏沈邵祁今天晚上喝了不少,身上酒气很重,说话的语气神态也带着一丝他身上极少见的轻佻,听在安托万的耳朵里便觉得有些难为情了,所以他没有吭声。
他不说话,沈邵祁按着他的肩把他转过来:“怎么不说话?” 声音语调却是一改前面的轻佻,变得温柔了起来。
安托万抬起头,撞进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里,安托万极少看到他这样柔情外露的样子,心脏突然猛烈地震了一下,更是把什么话都抛到脑后了。
沈邵祁此刻的确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用说他也猜得到,安托万会这样做,是因为在他心里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
他活了这三十来年,血缘上的亲人不少,但在他心里,当年少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求化为云烟之后,亲人这两个字逐渐变成了“麻烦”的代名词,但凡那些顶着他的“亲人”头衔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都只会带来一些令他烦躁不快的事,再往后,当他习惯了那些人带给他的麻烦,便连困扰都不再成为困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了。
亲人都是如此,更遑论家人。
他工作繁忙,四海为家,他在全球都有房产,人飞到哪里,家就在那里。至于家人,那种累赘,他并不需要。
可当他把这个词套在安托万身上的时候,或者说,当他知道安托万把他框定在属于家人的这个范畴里,他发现,他的心里非但没有半分反感,反而是一股喜悦和激动绵绵密密从心底升起,与此同时,又似有另一股情绪慢慢下沉,令他放松,令他心安,令他觉得由内而外地踏实。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排解这样复杂的情绪,这令一向冷静的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安托万……”他呢喃着靠近对方的唇,所有的叹息和悸动全都消失在胶合的唇间,那些说不出口的、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感,全都交给更激烈更亲密的、只属于恋人之间的肢体语言。
又是一夜花好月圆,风月无边。
EPILOGUE
很多热心的主人都会跟客人说,“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啊”,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怎么可能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呢?所以除去应酬之外,沈邵祁很少去别人家做客,即使跟周子豪这样的关系,也是十邀九推,更不用说在别人家里住下。这次却一口气在安托万家住了好几天,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