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国运,是会被影响的,尤其这煞还是护国麒麟的枕边人。上头要追究,白准必定誓死护卫无方,届时天地震怒归咎于他一身……无方的命,自己能保住,只要没有了白准,花屿还是原来的花屿,最后自然会回到他身边的。
    王舍城侧,髑髅殿。
    莲华日轮座上的尸林怙主看着摇摇欲坠的夫人,那细细的骨棒捧着嘎巴拉碗,一迭声说:“不行了、不行了……”说时迟那时快,怙主一把接过了碗,碗里甘露一漾总算没有泼出来。再看夫人,又散架了,白骨瘫成一堆,骨堆顶上是她的头骨,下颌一张一合地,还在和令主搭讪。
    “听说你和冥君是好友?”怙主夫人催促怙主把她的脑袋搬转过来,正对着访客,热络道,“常磐是我表弟,可惜道场离得有点远,亲戚已经好几万年没有走动了,他这一向可好?”
    令主目瞪口呆,看着怙主放下碗,盘腿坐在日月轮垫上,像搭积木一样,一块一块把她的骨头从脚趾开始拼接。大概这么多年来散架是常态,所以怙主一点都不显得意外。当然白惨惨的骷髅脸上,即便有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回过头打了声招呼:“那个……没有皮肉包裹,确实脆了点儿,别介意啊小黑。”
    令主不太喜欢人家管他叫小黑,这次进尸陀林明明是人形,但因为怙主夫妇都有了果位,可以看穿皮相,所以才叫得这么亲切。
    有求于人家,姿态当然得放低,令主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赔笑说:“上次中土皇帝登基即位,冥君也去参加了。他很好,除了晒到太阳就起疹子,别的也没什么。”
    怙主觉得她多此一问,“他连死都死不了,能有什么不好?倒是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学人家跳舞,你就是不听。看看,这个月第五次了,拼一次就得花大半天,你不觉得麻烦吗?”
    夫人显然不能体会怙主的心力交瘁,她无关痛痒,“反正又不是我拼!”嘻嘻两声,笑得人毛骨悚然,“小黑,你来取金刚杵,是枢密金刚要归位了吗?五千年啦,真不容易。”拿怙主刚拼好的右脚蹬了他一记,“你看人家是怎么对待感情的,再看看你!早知道你这么不耐烦我,当初鬼才嫁给你。”
    怙主咧着似哭似笑的嘴,被她数落得悲从中来,“当初明明是你追的我……”
    她又蹬了他一脚,“你胡说。”
    怙主的腿骨被她蹬歪了,只好自己掰正。咳嗽两声对令主说:“让你见笑了,夫妻互相揭短是生活情趣,你懂的。”
    令主点头不迭,“我懂我懂。”
    怙主夫人对他的新婚娘子很好奇,“灵医艳无方是四大部洲有名的美人,我早就听过她的名号。小小年纪,声震三千世界,真不简单。要是没记错,枢密金刚涅槃,好像就是为了一个煞女。”一面说,颈椎一面空转,“太美也是一种负担啊,知道我们为什么以骨架示人吗?因为人活一世,终究逃不过一捧白骨。只有放弃对恒常的执着,才能获得解脱大乐。”
    怙主觉得再说下去,女人的酸劲都要冒出来了。随手捡了一根肩胛骨塞进她嘴里,忙招呼殿上侍立的小卒,“去达波殿把金刚杵取来,交给黑麒麟。”又嘱咐他,“照理说,金刚暂时没有归位,我不能让你带走法器。但是看在你比较帅的份上,可以通融一下。枢密金刚啊……当初我和他有点交情,所以他座前小仙收走他的骸骨,我开了方便之门。”
    令主有点意外,“金刚座前哪位小仙?”
    怙主尖细的指骨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盖骨,“好像是守灯的那一位。”
    令主恍然大悟,难怪金刚转世那么多次,记忆从来没有消散。到现在神力恢复了七八成,看来都是佛骨舍利的功劳。
    犹记得无方在天极城时守塔,守的就是舍利,现在看来也许金刚早就盯上她了。还有那个添灯油的,抢在他前面把金刚的骨骸都收走了,当着他的未婚妻,心里还暗恋顶头上司,果然不守妇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晦气,幸好他有无方。令主接过金刚杵别在腰间,抱拳一拱,“多谢怙主及夫人,我奉命前来,既然任务完成了,这就回去复命了。”
    怙主点头说好,夫人嘴里塞着骨头说不出话,等他走了怙主才把那根肩胛骨□□。夫人大光其火,“你堵我嘴干什么?”
    “我怕你被他的脸迷晕了,胡说八道。”怙主叹息,对上骨骼的榫头,往里拍了两下,“人各有命嘛,歪打正着,说不定可以创建大成就。我看这麒麟有佛缘,他真的很黑嗳。”
    怙主夫人没有吭声,黑麒麟几十万年难得一遇,不成佛便成魔。目前看来这一只很单纯善良,将来会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谁知道呢。
    令主从八大寒林出来,凭借着好相貌和好人缘,办事倒并不算难。那些神佛,在虹化前也曾有过七情六欲,大慈大悲惯了,能与人行方便,绝不有意刁难。
    他风驰电掣往回赶,寒林和中土之间有不短的距离,待回到飞来楼时,天已经黑透了。
    无方还没睡,点了蜡烛,和璃宽茶一起守在瞿如床前。那鸟儿没了魂魄,面如金纸,有点鬼气森森。令主走进去,轻轻叫了一声娘子,无方见他回来,脸上顿时一喜。
    “金刚杵拿到了吗?”
    令主得意洋洋,“本大王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探头看看瞿如,“小鸟这样子,超过四十九天就没救了。如果咱们手上有魂魄,弄个躯壳一点都不难。可惜眼下反过来了,找不回精魄,壳也留不住,早晚鸟毛掉光。”
    璃宽茶一听嚎啕大哭,“我的小鸟,我还没和你表白……你醒醒吧,醒了就算揍我一顿,我也不会怪你的。”
    璃宽的嗓门,堪称惊天动地。令主捂住耳朵让他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只骡子精呢。哭有什么用,魂魄在人家手上攥着,你叫破喉咙她也回不来。”
    璃宽茶一蹦而起,“我找他理论去。”被无方一把抓住了。
    如果理论有用,他今天就不会登门认亲。这金刚分明已经入魔,恐怕将来没有一场你死我活,无法打破这古怪的三角关系。
    她没有告诉令主他走后不久,金刚就来了,和她说了那么多令她难堪的话。她也怕,白准的脾气又火爆又直接,以前的明玄他们能够抗衡,苏醒后的金刚,已经不容他们还手了。
    “这柄金刚杵,究竟该不该还给他?”她牵着他的袖子问,“法器虽然能够开启他的菩提心,可也是他的武器,就像你的藏臣箭一样。”
    令主低头看手里的独股杵,这种金刚杵锋芒毕露,较之其他三股、五股的,要锐利得多。枢密金刚是金刚部第一人,原本就是战神出身,他的杵除了破除愚痴妄想,也有伏魔的能力。
    手指在那青面獠牙的把手上抚触,令主喃喃说:“或者可以用这个和他谈谈条件,先把小鸟的魂魄换回来。”
    他的藏臣加上莲师的金钢圈,镇住这杵不让它受金刚召唤,问题应该不大。可这么做,就得冒风险,毕竟撕破了脸,后面打交道就不那么容易了。
    令主很郁闷,“老子现在辅佐的究竟是明玄还是枢密金刚?他就不能好好扮演明玄的角色,这辈子走完了再显真身不行吗?”
    必定不行,现在他是人,人的所作所为即便出格,在神佛眼里因为慧根不深,情有可原。归位后就不一样了,一个大智慧者,不能犯低级错误。好不容易归位,再行差踏错,只能永世不得超生了。
    买卖棘手,饶是令主这样心宽的人,也陷入困境里难以超脱。
    天上一阵闷雷,从远处翻滚而来,到了头顶上隆隆地,震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推窗看,漫天赤红,仿佛海水倒灌至天顶,云层涌动如浪。电闪雷鸣从云翳间隙飞快奔涌而过,天都要裂开似的。令主啧啧了两声,“这天象,不是有人渡劫,就是要出大妖怪了。”
    ☆、第 85 章
    赤红的雷电, 从天顶直击地面, 看得人肝胆俱裂。
    这么恶劣的天象,长安城的百姓没有见识过, 家家关门闭户,不敢外出。觑眼看,电光短暂地投射在窗上, 照出一个剪纸样的侧影, 哀凄凄地哭诉着:“苦啊……”屋里人简直要吓晕过去了。瞠大眼睛狠狠盯着,又是一片强光,那个侧影复唱起来, “风雨夜,怨鬼动,游魂三千,苦寻宿主。”
    太平盛世, 新君登基,又有麒麟护国,哪里来的怨鬼呢。一夜煎熬, 第二天阴霾万里,所有人都走上街头议论昨晚的见闻。然而每个人看见的内容都不一样, 有的说是夜叉,有的说是狐狸, 还有的拿手一比划,那么长的腿,可能是无常。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妖界的大门开了, 这太平盛世,可能再也太平不了了。
    “陛下登基那天不是有麒麟吗,既然是天定的帝王,应该镇得住乾坤。”
    “可麒麟是黑色的,主不祥。”
    “麒麟还有个夫人,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位夫人是煞,多少戾气和怨气集结而成的,大凶啊!”
    人堆里的陌生面孔道破天机,一时大家都噤住了。
    肉体凡胎,当然不知道麒麟夫人的来历。这娑婆世界神鬼和凡人各行其道,就像隔着天堑,本来互不相扰。如果一切顺利,没人关心那些细节,但现在鬼怪遍地,又抖出护国麒麟和煞纠缠的内/幕,于是便催生出“原来如此”——天道骤变不是没有道理的,麒麟都能和煞成亲,世上还有什么正道可言!于是众人奔走相告,国运要被麒麟和煞女带累了。圣主就算再英明,身边出了妖怪,中土难免会有一场浩劫。
    “我见过煞女,美且妖。不单麒麟被她迷惑,她还出入宫闱,祸乱君王。”
    谣言甚嚣尘上,百姓如临大敌,“前不久罗刹吃人的事,你们都忘了?昨晚百鬼夜行,不过是前兆。不信等着瞧,狠的还在后面呢。”
    丽水边上的飞来楼,也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地。
    璃宽茶趴着窗户往外看,丽水对岸很多人正探头探脑。他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围着金刚杵转圈的令主,“主上,那些凡人把咱们这里当鬼窝了。”
    令主不耐烦,“他们连妖和鬼都分不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去,摆事实讲道理,把他们赶走。”
    璃宽茶得令,蹦到门外现出了原形。为了震慑那些刁民,动用了法术,直立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大。他摇摇晃晃走出去,叉着腰,吐着舌头语重心长,“乡亲们啊,你们看过义妖传吗?我等追随麒麟大王,从西方刹土到这鸟不拉屎的中土,是来保佑你们合家平安,不是来祸害你们的。有人的世界就有鬼怪,懂不懂?有鬼不怕,我们去抓,如果连我们都不管,你们这些人就真的死定了。我,蜥蜴大王——”他拍自己胸口,拍得邦邦有声,“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所以可以告诉我,你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是来对我们表示敬仰,还是想排挤飞来楼,赶走我们,你们自己抓鬼?”
    河对岸的老百姓看见这么可怕的巨型爬虫,都快吓哭了。不敢得罪他,怕他扑过来把他们当点心吃了,颤着声说:“尊敬的蛇……蛇舅母,我等不是来赶你们走的,就是来一睹诸位大仙的风采。”
    璃宽茶不满他们对他的称呼,什么蛇舅母,他明明是男的!不过这帮人来者不善,和他们理论不出头绪来,赶快打发走才是上策。便翻着白眼道:“大仙们正在研究对策,没空接见你们。你们的诉求,护国已经知道了,等大明宫里的皇帝陛下下令,我们就组团出发。天色不早了,该吃晚饭了,都在这儿卖呆,不打算生火做饭啦?回去吧,都回去吧!”说完转过身,迈着八字步,摇摆着长长的躯干进楼了。
    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其实是不足为惧的。他们不情不愿地散了,天上又下起雨来,魇后忧心忡忡,“看样子要出大事,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邪祟,这金刚杵是留不住的,还得去见他。瞿如的魂魄漂泊在哪里,只有他知道。我心里好急,怕耽搁的时间长了,瞿如就回不来了。”
    令主一把抄起了法器,把手上的莲纹环嗡嗡转动,他定睛看了半天,“金刚菩提心……恐怕早就没有了。我知道他不甘,你留在中土不安全,实在不行,你先回天极城去,或者上吉祥山找莲师也可以。”
    他这么说,叫无方很意外。他和莲师一直不对付,提起就打翻醋缸,莲师简直是他的假想敌。现在让她去找莲师,可见事态已经坏得不受控制了。
    她倒没有粘缠,点头道:“你要是觉得我该走,我随时可以回天极城去。可我不放心你……”她朝外看了一眼,漫天的乌云,云头压得极低,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下来。枢密金刚要使诈,最终的目标应当是她,她这一走,能止息干戈固然好,万一不能,留下他一个人,她在阎浮也不得安生。
    新婚不久,现在分开当然不舍,令主把金刚杵砸在地上踹了两脚,“我拿他当偶像,他却算计我娘子,不要脸!早知如此,那回上夜摩天我就该告他一状,请上面的神佛评评理。”
    他是气糊涂了,那时候金刚并没有显露真身,他和凡人皇帝争风吃醋,鬼才有那闲工夫过问。
    旁听的璃宽茶突发奇想,“主上,金刚真正喜欢的人该不是你吧!宫廷侯爵,相爱相杀。皇帝和护国,多么虐恋……”没说完,被令主拎起来,扔了出去。
    不管是人还是神,心魔才是苦难的根源。枢密金刚在红尘中辗转五千年,五千年没有参透,指望他现在顿悟,实在异想天开。
    “我去找他。”令主一跺脚,转身就走,“他要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大不了老子不干了,把魇都搬到少室山去。给他守护梵行刹土那五千年,工资也不谈了,算我倒霉,这样总可以了吧!”
    无方有预感,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拽住他,不让他去,“今晚先出去打探一下,等明天天亮,我陪你一起进宫。”
    然而当天夜里出奇的宁静,除了下不完的雨,这长安城中,居然没有半点异样。
    街道幽深,石板路被雨水浇淋,泛出银白色的水光。走了很久,偶尔听见一声犬吠,令主顿住脚,心里不痛快,回身把无方抱进怀里,“我一直以为短短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可是我们来中土半年,半年里发生太多事,我才发现日子这么难熬。”
    他热烘烘的,像只小兽似的靠在她肩上。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以前我修行,莲师常教我看事看两面。也许金刚这一世的功德不在治理江山,就是为了锤炼你。等磨难过了,你能立地成佛也不一定。”
    令主嗤笑,“我成佛干什么,像莲师一样无聊度日吗?再说要拿你当道具,我情愿做妖怪。反正名声坏了一万年,给我个果位,我还不习惯呢。”
    无方只是笑,想起前两天的约定,无限怅惘,“镜海红莲开了,看来是回不去了。不知那个女偶现在怎么样,拿了金累的钱,没给人家办事,想起来真惭愧。”
    令主讪讪的,有点心虚,“金累那件事别放在心上,回去之后给他多捏几个女偶,补偿他。”
    她却一本正经,“人家是为了和情人团聚才来找我们的,你给他多捏两个,让他三妻四妾,当心母金累揍你。”
    令主垂眼看她,她一副固执的模样,他开始感慨,凭自己的智商,居然糊弄了她这么久,真是奇迹!他摸了摸鼻子,悄声嘀咕:“哪来的母金累……”
    无方的听力和视力一样好,她咦了声,“你说什么?”
    令主吓一跳,“我什么都没说。”
    可她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了可疑,他心里藏不住事,一有风吹草动就露底。如果金累的事是他策划,那么隐瞒到现在,一定很辛苦吧!她和颜悦色对他微笑,“当初他说身体里面有两个魂魄,我就怀疑,看来看去,分明只有一个。”
    令主纳罕不已,“不可能啊……”他为了保证效果动了手脚,以她的修为是绝对勘不破的。
    她转过头叹气,“怎么办呢,金刚不急于要回兵刃,咱们就没有底气逼他交出瞿如的魂魄。四十九天一满,这壳就没用了,与其浪费,不如先把金累的放进去。等找回了瞿如的魂魄,再设法调换过来。”
    “那怎么行。”令主彻底慌了,金累只有一个魂魄,放进瞿如体内,本尊可就报废了。
    她似笑非笑,“怎么不行?我看可以。都是鸟类,通婚也没有妨碍,就这么定了吧。”
    “不……不……不行。”令主结结巴巴说,“这样太对不起小鸟了。反正金累习惯了一个壳里同居,他可以自攻自受。”
    他越是推诿,越显得心里有鬼。无方憋了半天,终于揪住了他的耳朵,“白准,你到现在还装?那只金累明明是你派来的,你把我当傻子了?”
    令主发现东窗事发了,绝望地捂住了脸,“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那么难上钩呢。魇都满城光棍,你不是不知道,孩儿们都指望我,我肩上压力很重,加上那时候一心想和你洞房,不得不出此下策。事实证明我的计划确实很有效,你让我摸完,马上就和我确立了关系,要是不下狠药,现在还能看不能吃,那我多难受!”越说个头越矮,最后蹲在地上,可怜巴巴仰头看她,“娘子,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吧。你看我们现在多幸福,我能撩会干,你也不吃亏啊。”
    她看着那张脸,怒极反笑,“你不是很穷吗,那两袋金子从哪儿来的?”
    令主说:“是九幽客栈的转让金。本来打算让你留下添妆的,没想到你这么老实,又还给我了……”
    他说到得意处忍不住笑起来,气得她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记,漂亮的鞋面上顿时多了个脏兮兮的月牙。
    她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他在后面一瘸一拐追着,“娘子……娘子……你等等我啊,我又想到个好招式,我们来讨论一下好吗?”
    其实并不怨他,这个人干的离谱的事多了,唯独这件连她都觉得他有头脑。万事有因方有果,要不是他够不要脸,以自己处理感情拖泥带水的脾气,的确不知要虚耗多久。他迫使她做决定,定下了就不再更改,这样很好。她故意装作生气,那个傻子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很有成就感,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他的脚步声跟随在后,她侧耳听,还是放慢了步子。回头一顾,发现他忽然顿下了,仰头眺望天际。无方不知他在看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雨夜的天是墨黑的,看得见雨丝坠落的轨迹。
    蓦然天边跃出一片青色的光,还没来得及问他那是什么,霎那万点流火以倾泻之势奔涌向天的另一头。飒飒的青芒,从头顶飞速越过,数量之巨万,多到令人恐慌。
    “阿准!”她伸手去拽他,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嚎哭。
    他昂首看着,额角的莲纹慢慢浮现,一路向下蔓延。灼灼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是煞火。”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每一只煞形成之前都有这样的天象,区别在于规模如此庞大,亿万年难得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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