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姐姐喜欢富贵华丽的花,还是淡雅悠然的花?”
    “我从未去过荆州,荆州有什么特别的花卉品种吗?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
    霍真真只是跟在身后,勾着唇,看她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许依梦沉默的跟在后面,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攥的扭曲变形,她一直跟在一旁,但似乎,没人记得她还存在。这原本是她大放异彩的时刻,现下却...
    她盯着那抹身影,眼底浮上一抹恨意。
    第12章 双生花
    那抹身影侧目的瞬间,许依梦敛住心神,唇角微微向上,从容一笑。
    霍真真余光顿了一秒,语气随意:“我唤你妗儿可好?”
    “自是好的。”雅韵轻声回道。
    她眼底的一抹水光被霍真真捕捉到,她心下诧异,不由想起那位三王爷。
    世人皆知,帝王之家皆是冷血,但那位三王爷却能在当今陛下继承大统后继续留在燕都。但其中并非是亲情所系,而是三王爷自少年起便整日醉酒笙歌,向来不是个着家的。
    身为他的女儿,霍真真大抵也知道雅韵的处境。恐怕,她这位郡主,当的并不见得多么肆意洒脱。
    只是难得她还有这般纯真的品性。
    二人沿着石子小路穿过小片花林,身后灼热的视线逐渐消失,鼻尖可以嗅到更加清新的花香,深吸一口,口腔里都似乎带上了丝蜜味。
    雅韵挺直的肩膀也在一瞬松了下来,她垂着头,嗓音带着丝沙哑:“这里没人了。”
    对方已经给足自己面子,否则今天过后,她恐怕要有一阵子不敢出家门了。
    “为何低着头?”霍真真嗓音温和。
    雅韵微微抬起头,用力想要勾起唇角,只牵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她自嘲的垂下头,眼眶里满是水雾,带着哭腔,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
    豆大的眼珠一颗颗往地上滴落,打湿了路面,留下一片水痕。那抹酸涩感像是积压到了极限点,猛地在心底爆发。她不断的用力眨着眼睛,可泪水还是像断了线般的涌出。
    霍真真轻叹口气,左手虚搂住她的后背,右手抚在她的发顶,轻轻抚摸,一下两下,力道轻柔。
    “我还都什么也没做,你怎么就哭了?”霍真真语气懊恼:“若被人看到,岂不是以为我在欺负你?”
    “没有!”雅韵忽的抬起头,鼻尖眼眶全都红通通的,眼神却发着光,语气笃定:“你没有欺负我。”
    她说完又低下头小声道:“我方才对你那么恶劣,为什么你...”
    “为什么没怪罪你?”
    不对,不是怪罪。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雅韵嗓音低的快只剩气音,但还是被霍真真捕捉到。
    她诧异对方的敏感,方才嚣张跋扈的女子怎么转眼就成了个小哭包?
    难得生出一丝怜悯之意,低声哄道:“你方才也不过是想保护你的侍女,又未曾真对我做些什么,我为何要针对你?况且算下来,你也是我的妹妹。”
    “若妗儿妹妹认同我的话,就不必同我这般生疏。”
    雅韵低低嗯了一声,双手捏着袖口打转。心里暗暗道,这燕都传闻真是害人,明珠姐姐这么好,怎到了别人嘴里都成豺狼虎豹。
    若有机会,一定告诉那些人明珠姐姐是个极好的女子。
    “现下我们可以一同去赏花了?”霍真真出声拉回她的神思。
    “啊...对,这么久过去,她们应是已经都到了地方,我怕来来往往会撞碎花盆,所以花卉都专程放在其他地方,姐姐同我一起走。”
    “转个弯就到了,这地方是在裕园的中心,从哪条路都可以到这里,大家寻找起位置也极为方便。”
    ......
    伴随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出现在霍真真的视线里。
    朵朵牡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是身姿轻盈的舞者跳跃,万紫千红,芳香四溢,如梦如幻、如诗如画,让人陶醉其中。
    其中最特殊的一株双生花吸引了霍真真的视线,是方才雅韵说的那朵,黑白牡丹,同枝同杆,却是两朵双色齐开。
    中心花坛四周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无一不是在赞叹这些娇艳欲滴的富贵花。
    “郡主来了。”
    一道声音让热闹的场景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雅韵身上,其中也有人在时不时偷瞄她身旁的霍真真。
    方才的一番闹剧早已听闻,却不想这二人还能和平相处,倒是让众人十分惊讶,更对这位刚从荆州回来的郡主充满好奇。
    “今日主要目的是赏花,诸位都不用过于拘束。”雅韵侧头看着霍真真,语气欢快:“这位是明珠郡主,前几日刚回燕都,日后大家莫要眼拙冲撞了郡主。”
    话落便有人准备行礼。
    霍真真摆手打断:“无碍,我素来在边关自由惯了,今日乃私下聚会不必行此虚礼,大家自由些便可,无需在意我。”
    “既然郡主如此洒脱,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一个年轻的公子开口道。
    他身穿一身青色长袍,素衣素冠,全身上下只有腰间一个乳白的玉佩点缀,气质儒雅。
    雅韵突然凑到霍真真耳边低声道:“这是李员外家的公子,李家掌管大宋将近三成的布匹生意,只是奇怪的是他家的二公子无心商贾一心扑倒在晦涩难懂的诗文里,倒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霍真真垂下眸子,睨了眼雅韵:“你倒是清楚?”
    她话里带着玩味,雅韵轻咳一声,连忙解释:“我素来在京城无事可做,只能听些市井趣事打磨时间,这些都是下人讲给我听的。”
    说到最后,她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霍真真略过她,指尖伸到半空,距那朵黑色花瓣不到一寸的顿住,温声道:“妗儿,今日我初次看到双生牡丹实在好奇,可能碰一碰?”
    “若是姐姐当然可以。”雅韵神色认真。
    霍真真听罢指腹便碰了上去,花瓣触感冰凉光滑,她装模作样的花瓣上摸摸,茎秆上碰碰。其实和其它花种并无区别,至少在霍真真眼里是这样。
    她见惯荆州的风沙,若问她更喜欢的那也应该是兵法刀枪。
    只是这小哭包低落两个字都快写在头顶了,头一次相识不想她太难堪,霍真真倒是第一次这么变着法耐着性子哄人。
    “这是你亲自栽种的?”
    “姐姐可还喜欢,这株牡丹的□□要比其他的更加粗/壮些,它要承担两朵花的重量。”雅韵说起牡丹又变得眉飞色舞。
    她凑上去:“而且你看,这两多黑白花身形也并不瘦小,依旧是那般雍容华贵的姿态,当真是神奇。”
    “不是花神奇,是你神奇,若没你精心呵护,它们又怎么会成长成如今模样?”
    “姐姐...”雅韵脸颊泛起薄红,神情娇羞,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心底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了。
    明珠姐姐真好,她好喜欢。
    她鼓起勇气仰起头,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株双生花的事情全告诉她。
    然,意外丛生。
    雅韵的后背有股力道袭来,重心失控,一瞬间她头脑发懵,眼前的视线变得朦胧,心跳加快。
    来不及尖叫,腰间一紧。
    没有摔倒!有人扶住了她。
    好半响,她的心率才平复下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还好吗?”
    是明珠姐姐?
    “混账东西,是看不见这里有人?连郡主都敢直接撞上来?春兰,给我把这畜生下巴卸掉。”
    “饶命!郡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方才是被石头绊倒的。”侍女咚的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饶——”
    ......
    春兰干净利落的出手卸掉。
    耳边聒噪的声音逐渐消失,霍真真无视周围的视线,只是松开握紧的手,轻声道:“无碍了,莫怕。”
    一个莫怕,雅韵本就按捺不住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今日...当真是丢尽了颜面。
    霍真真重新将她搂住,冷厉眸光一扫而过,冷声道:“想必真心赏花的早已观赏过了,看热闹的也不必多留,该散就散了吧。”
    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的将意思传达到每个人耳边,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凉薄,在场的人皆是一怔,这才想起,这位是从荆州回来的郡主,是自小在军营长大的女子。
    没几个人敢继续逗留,见识到她随身侍女卸人下巴的样子,这已经是她今日处罚的第二个了。在场的没人想去触她霉头。
    看热闹可以,但热闹要到了自己身上,只会避之不及。
    不到几息的功夫,裕园便静了下来。
    霍真真长叹口气,无奈道:“现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别哭了,嗯?”
    “今日过后,燕都不知要该如何传我了,就看在我今日也算对你贴心的份上,别哭了?”
    就在她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啜泣声终于停了下来。
    “抱歉...我也不知...为何今日..眼泪总是止不住。”雅韵断断续续的说着,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我今日不...”霍真真的话忽的停住,拧眉厉声道:“谁在后面,还不出来?”
    紧皱的眉心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松开了。
    她气笑了:“倒是没想到,克己守礼的江大人还会听人墙角?”
    江书砚沉默不语。
    “怎么?听了这么久也不离去,可是有什么教导?”霍真真难得生了几分怒意。
    这人藏在后面把什么都看的明明白白的,甚至若不是她方才察觉,他都不打算出来。就那么想看她出丑?
    这下三滥的手段,在她眼里和荆州的险恶只能算是天壤之别。
    只是可惜了那株牡丹。
    霍真真一反常态耐着性子哄,也是因为雅韵一直没抬头去看,那株双生花再那侍女撞她的时候,霍真真急于救她手下力道失重,已经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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