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话语停滞了一会儿,见玉娘迟迟不开口,晏子慎才叹着气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和一个荷包丢了过去,“拿着吧。”
    “这是?”玉娘下意识就捧住了东西。
    “这玉佩是我爷爷送的,能值个几百两银子,算是宫里的货,乔公公肯定认得。你要是真遇着什么难事,拿上玉佩送个礼求求他,多的不敢保证,求他说句话还是行的。”
    晏子慎像是随口道:“至于那荷包,里边是我买了一间小宅子,就在花鸟场边上柳树下第三间,原本想过段时间好好挑挑再送你的,时间赶得急,只有这个小的了,里边什么也没安置,凑合吧。”
    玉娘拿着荷包不敢置信,“这算是抵了帐本吗。”
    晏子慎好笑道:“结账的钱我还是有的。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做老鸨的看着和你们亲母女,实际上呢,眼睛盯着你们的东西三天两头就要翻查一遍,捡着什么好的全都拿到手里,这地方权当给你藏东西吧。”
    他摇摇头,“你呀,多少留点心眼,别真当她是你亲妈了。”
    晏子慎认真的望着玉娘,“你等着我。”
    玉娘却摇着头,“不!我从来不会等别人。”
    “你的东西我收着了,还是你的东西,你要是想要就自己回来拿。”玉娘看着晏子慎重复了一遍,“我从来不会等别人。”
    玉娘不会把自己的人生交由别人选择。
    第105章 后手
    晏子慎走了,清平县城里的人只当他是慌的跑回家去了,没过半天就把这位晏老爷抛在了脑后。
    毕竟不是本地的,县城里来来去去的老爷们多着呢,不差他一个。
    只是偶然间提起人贩子时才想起来一句,是那个在庙里抓住了贼人的老爷是吧,对他的印象,还没有第二日的米价肉价来的清晰。
    只有李妈妈,一提起晏子慎就牙根痒痒,好几天了都在屋子里头拍桌长叹,“亏了亏了,白赔一个姑娘出去,多少银子啊。”
    玉娘听得头疼,“好妈妈,我又没和他做上,有什么好亏的。他走之前不也把咱们家的帐结清了,算起来几个月也有七/八十两的,还不够挣?”
    “诶哟哟,这够什么的,”李妈妈拍着手掌心痛道:“早知道他要跑啊,就该让他把你先做下来,挣个开宝的银子,他那里靠山倒了立马要回去的,人肯定带不走,岂不是白挣了个百两银子,眼下没挣到,我可不就亏了一个姑娘吗?”
    一想到原本到手的白花花的银钱没了,李妈妈呼吸都带着痛,只觉得自己亏,亏大发了!
    玉娘没忍住想翻白眼,要按自家妈妈这套逻辑,那她亏的可不止这点,算都算不过来了都,干脆全天下人都欠你一张银票好不好。她转移话题道:“妈别想这个了,晏老爷一走,眼跟前就有个大事儿等着我们过呢。”
    李妈妈扭脸看着疑惑道:“钱都到手了,还能有什么大事。”
    “妈好糊涂,先前晏老爷在的时候,咱们借他这张虎皮不是唬住了大姐夫么,现在靠山倒了,人也跑了,咱们是没事儿,大姐可怎么办呢?”
    “昨天许大夫来给李娘子诊脉,我悄悄的问过他孙子,小许大夫说张衙内家的娘子胎已坐住,身子康健。虽说男女不论,可她肚子里的是张衙内唯一子嗣,是张主簿的亲孙辈,有了这个依仗,妈觉得大姐夫今后会帮谁家?”玉娘凝重个脸,担忧不已。
    现在满县城能压得住张家的人,寥寥几个,偏巧都搭不上边,亏李妈妈还在这里算计钱呢,半个人也不顾。
    李妈妈啧声道:“人都托生到她肚子里去了,我能有什么法子?”她看玉娘面色不好,话语一转安慰道:“你别看郑家这么猖狂,哼,男人呐,未必就真被个孩子拴住了身。张衙内我还不了解,不过是一时新鲜,孩子?孩子算什么?他正经亲妈是赵大娘子,赵家人还没死绝呢,哪里能让郑家充起衙内娘子家亲戚的威风。”
    李妈妈看着玉娘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觉着我心狠,眼见着你大姐没用处就丢开一边。我的儿,你妈的心也不是铁打的,那是肉做的,养了十来年怎么不心疼哩。我为什么这么想着让你和你妹妹嫁门好亲事,不就是给你大姐撑腰呢么,眼下你这边儿没了戏,你妹妹那里就得抓点儿劲,用点心。”
    “、先前福娘不是认了一门干亲,前几天乔家那边给我透过消息了,说咱们既然认了亲事,福娘抛头露面唱曲就得停一停,最好呆在后院里养养名声。我这儿还在想呢,我劝她,那牛心左性的未必肯听,还得靠你呀。”
    李妈妈嘴角一翘,看着站在门口的玉娘摊手道:“你六妹妹嫁了门好亲,你大姐才能有个安稳日子呀。一个是你大姐,一个是你六妹,好姑娘,你总得选一个吧,都是你亲姐妹哩。你们总说妈妈我狠心,不让福娘和那个陶三铜三的相处,可我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要是有,那更好了,可问题不是没有吗?李妈妈眼里带着笑,想看看玉娘是怎么做的主意。
    玉娘站在门口,背着李妈妈的那只手悄悄攥紧了,指甲陷在手掌心肉里留下指痕提醒着她清醒些,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李妈妈这是让她自己做个抉择,面上不露分毫只惊讶道:“乔家介绍的亲事?是什么人家,能压得住张衙内?”
    “说是门贵亲,听说是特意给福娘选的。”一提起这个,李妈妈便眉飞色舞起来,“我起初还当他们是想选个远亲,普通人家就好。哪成想啊,乔公公和乔家那边说了,叫咱们福娘再等等,他那里有个知交好友的侄子,娶的妻命不好,生病没了,所以想着要续娶一个。”
    听着就古怪,玉娘疑惑,“便是续弦也是门好亲事,怎么这么巧,乔家自己的姑娘不嫁,非得认一个叫咱们福娘去嫁,我看未必是门好亲。”
    “你懂个屁,小孩子哪懂得这些事,去去去,你去和福娘劝说劝说,顺便告诉她,这几日别出门了,老牛去乡下有事儿,和我告了假,眼下没有现成的马车,叫她安生些。”李妈妈一听玉娘质疑,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将起来,把玉娘撵了出去。
    可等着玉娘出了屋子,她又站在门边亲眼盯着玉娘进了屋,才赶紧往外头招手,叫来了刘妈,问她道:“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
    刘妈摇着头,“我这几天在那群仆妇里套过话,确实没听说乔家有什么动静,只是嫁了两个女儿,所以家里没有适龄的人了,会不会……是您猜错了?”
    “不可能!”李妈妈此时大改在玉娘面前喜笑颜开的模样,阴沉着一张脸来,“连玉娘那个小丫头都能听出不对劲,我有自知之明,能和乔太监做好友的,官位一定不低,他的侄子,这样好的亲事,轮不到咱们福娘身上。”
    本来只是想借乔家,给福娘定个安稳日子,没想到那边也是一个火坑,那要续娶的人一定有问题,不然不会放着好好的联姻不去,倒要个老鸨的女儿做娘子。
    “那要不然,就定下陶三?我去问过了,陶家雇的婶子说他们兄弟俩人还不错,倒没没有和丫头婆子勾勾搭搭。”刘妈建议道,她是一直跟着李妈妈的,从小见着福娘长大,心里也疼福娘,“陶家也算是门大户了,福娘嫁过去不吃亏。”
    “不成,”李妈妈一口就否决道,“陶三也不是个良配,你别说了。”
    当年月娘的事情就是李妈妈心里的一根刺,这辈子都过不去。
    她只交代刘妈道:“过几日等老牛回来,他那里相中了地方,你就说要回老家一趟,把我屋里收拾好的那一箱东西先带走。至于这院子,郑家不是想好了怎么打压咱们吗,会有人接手的。”
    第106章 藏匿
    李妈妈的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
    几日后老牛回来时面色沉重摇头道:“附近的县城我挨个转了一圈,今年不大太平,县城里的生意不好做,乡下地方又乱糟糟的,你和福娘怕是呆不住,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李妈妈瞪了老牛一眼,“你还和我卖关子。”
    老牛建议道:“我是说,要不然往府城买去,常言道走上不走下,小乱避城大乱避乡,再怎么府城也不会遭殃。”
    “呵——”李妈妈从喉咙里嗤笑一声,“府城?你知道那地方的地价有多贵吗?那里头的达官贵人又有多少?在县城里惹了事咱们还能跑,要是去了府城,往哪里跑去,那地界水太深了,我可就这一个闺女,你就不能用点心。”
    老牛笑了,低着头闷声闷气道:“要不然,就再在县里头再等等,等天气暖了我再去各地好好找找。”
    “那这段时间怎么办,乔家人不是个好东西,活该做了太监去,留不下种的骡子货,我呸!“要是早知道那王八对福娘打起了主意,李妈妈当初就该只把玉娘送出门。
    老牛砸吧几下嘴,好半天才想出个主意来,“让她病一病吧,福娘身子本来就不好,病殃殃的横竖出不了门也看不出来,再者,还能看看陶家的心意。”
    “什么陶家铜家的。”李妈妈一听他提起陶家就发火,“好啊,我就说刘妈是从哪儿改的主意,合着从你这里。”
    “我是看陶三对福娘确实动心,先前你这老三那回就是太轻易了,所以吃了亏,要我说,拦是拦不住的,你别忘了福娘是谁的女儿。”老牛叹着气,意有所指道。
    这一席话,说的李妈妈按下了眉眼里的火气,也低头不语起来。
    最后思考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可福娘生病这事儿是坐实了。李妈妈叫鲁婶把小院子收拾好就把福娘塞了进去,刘妈在前院照看着,不许福娘踏出门半步。
    又去外头药铺医馆里买药煎煮,又去各大庙宇烧香求拜,不出两天,李家福娘生病的消息就传遍了半个县城。
    福娘一搬家,整个东厢房就成了玉娘的屋子,玉娘便借着会友的名义准备去瞧瞧晏子慎买的那所房子。
    只是临出门时,她细想想,还是弃车选了轿子,宁肯坐轿子花费多些,也想避开老牛的马车。
    轿子停在南门外官店边上,这里挨着的就有官府的人,所以还是有些保障,玉娘又往里走了几步,见着一棵大柳树,从内数第三间,果然挂着大锁头。
    晏子慎当日给玉娘的荷包里除了地契外,还有两把钥匙,玉娘比对了一下,就用那柄黄铜的开了锁头,进到院里,果然院落不大,才只一进格局。
    左边有口水井,边上是棵老叔,掉了叶子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右边是个两间的厨房,院门对面就是三间小小正房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物,又用小钥匙开了正房大门,里边也只木板床、三腿椅、缺角桌,其余东西估计全被原房主搬走了,整个屋子近乎空空荡荡,便是贼儿看见了也得留下泪来。
    这样的地方对于玉娘来说却是个好地,正是空落落,才好藏东西呢。
    她挨个逛了一遍,才将房门又锁,穿过此处往楚楚家走了一趟,替两个命苦鸳鸯去通信去。
    既然确定了屋子不错,眼下就要开始转移家伙事。
    之前玉娘搬到东厢房住时,李妈妈曾背着她们三天两头进去翻捡,可愣是连石头都挨个摸寻了一遍,也没找出玉娘藏下的银钱来,气得李妈妈几乎要把地砖翻开挨个查了。
    只是……
    即使李妈妈把地砖都撬出来,恐怕也找不到,毕竟玉娘见多识广,可不会有了什么好的只往枕头底下藏。
    如今屋中只有她一人,她便小心搬来桌椅,依靠着柱子将自己系了好几根的长长腰带一端捆上石头荷包,使足了劲掷过上方的梁柱,将腰带两端捏在手里,慢慢的顺着顶部滑动,直到遇到阻力才明白自己找准了东西,猛的用力一拽,那梁柱上就掉下个青布荷包来。
    里面藏的正是玉娘赎身的依仗。
    藏东西嘛,自然得从视线死角藏了,李妈妈那么大个身子,即便她想得到也爬不上去,毕竟木梁那么高呢,就是玉娘想爬也无法的,谁能想到东西藏在顶头去。
    之前这个还是借助了腰带的帮忙,把荷包和腰带连个活扣慢慢拉到上头,捏着另一边解开绳扣就留在了上面,过后把绳子一解,干干净净留不下痕迹。
    多亏了这法,才让玉娘攒到了现在。只是如今有了新的藏匿地点,玉娘就把自己之前那些挣到的银钱,二姐给的宝石,连同晏子慎后来的票据地契全都塞到了荷包里头,借着去找楚楚的工夫转移了过去。
    许是他出门频繁,又可能是只坐轿子的缘故引起了李妈妈的怀疑,等第二次玉娘回来时,李妈妈就把她叫到房中,“奇了怪了,你和那人家往日住桃花源酒楼时,也没这么亲热呀,怎么?她如今搬的远了,你们关系倒是亲近起来?”
    玉娘忙解释道:“好妈妈,正是搬的远了,所以心里头才记挂着呀,先前离得近时随便出个门就能遇见说话的,哪有这感慨。”
    “你还和我扯话,”李妈妈瞪起眼来,“既然想念着人,怎么又坐起轿子啦了?马车的速度可比人腿要快。”
    “这不是瞧着老牛才从外头回来,我看看那马喘气歇脚的实在是疲惫,老牛又不是外人,让他休息几天也好呀。”玉娘早有了腹稿,这会挨个询问挨个解释。
    “好哇,我问一句你答十句,你倒是比我这个做妈妈的还有说法!”李妈妈拍着桌子喝道,见玉娘脸色毫无波动,才眯起了眼睛,“你别和我装样子,你当我不知道?那楚楚家里头陶家兄弟三天两头的过去赴宴,我看你不是会友,是去做媒去了吧。好好的花娘不当,做起了丫头红娘。”
    见李妈妈提起陶家,玉娘原本的脸色似乎慌张起来,连忙为自己辩驳,“妈妈说笑了,我何曾有这样大的胆子,还敢抗着话去做什么媒。只是……只是……我看福娘哭的实在可怜,所以才去一次替她瞧瞧人,只是见个面,并没有传递消息。”
    李妈妈见玉娘露了怯,越发凶神恶煞起来,“我都和你说过,叫你劝说她听话,你倒是阴奉阳违起来,成全了她们两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大姐那谁去帮忙。”
    说到这里,更是拍胸扑地的哀叹起来,“可怜的娇娘哦,白护着她妹妹了,自己过的凄惨也没人想着哟。”
    说的玉娘滚下泪来,愧疚道:“妈妈别说了,我再也不帮她们传话带东西了就是。”
    “再也?只怕你们姐妹情深,眼下说的这么着,过后又偷偷跑了去,我能怎样?”李妈妈不放过去,继续追着话语。
    “那妈妈的意思是……”玉娘抬起红彤彤的一双眼问她道。
    李妈妈盯着玉娘,“我要你照旧的过去,但这席上说了什么,他们让你传送什么,你都得一五一十和我交代清楚,要不然,哼哼。”
    “这,这不是背叛吗?”李玉娘期期艾艾,慌慌张张。
    李妈妈循循善诱,教导有方,“怎么是背叛呢,你去了一来能安福娘的心,二来也解妈妈我的忧,三来为了你大姐的命,这是你们姐妹情深呀。我又不叫你从中挑拨,只是见了什么说一说而已,能有什么事。”
    “可是……”面前人犹犹豫豫。
    李妈妈不耐烦道:“有什么可是,要不然你也甭想出去了,都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一番软硬兼施,李妈妈总算满意的见着玉娘失魂落魄的出了门,躲进被子无可奈何的露出了笑脸。
    瞒过去了。
    接下来就能光明正大的去楚楚家中,把自己下剩的那些笨重的银两,精心绣制的玩意全都能转移到新房之中,剩下两个钥匙用棉布裹了暗自缝在袄内随身携带。
    玉娘去楚楚家次数一,便时常的碰见陶家兄弟和应邀而来的几位老爷们,察觉出楚楚和陶仲宾的不对劲来。
    虽然两人明面上没有摆席做客,可在私宅之中却总是挨在一处,喝酒唱曲你来我往的眼神四飞,倒让边上的花娘有些不自在,嘀咕道:“娼不娼,妾不妾的,怎么还偷起来了。”
    瞒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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