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经血色如何?”
    丘太太的脸越发滚烫,道:“暗黑,时带结块,调理过好些,却终不得其法。”
    秦流西让她伸出另一手,摸着脉,道:“太太年少受过伤寒?”
    “这和不孕有何关?”丘员外立即问。
    “贫道观你们也不是缺银子的人,既然这些年一直求医问药,一个大夫看不准,两个大夫三个,也都看准了吧,这调理天葵必然有方,哪怕不完全对症,也不至于仍像如今这样,气滞血瘀,寒温不调。太太也说了,调理过会好些,缘何一直不得法?自是根由找不着,无法完全对症,所以这反复不得愈。”秦流西摸着她的脉象,解释道:“打个比方,一场大疫生,总有源头,若源头找不出来治了,那么不断用药,也总会有新的病症生,源头不断,生生不息,就是这个意思。”
    夫妇二人恍然,丘太太想了想道:“我出身贫苦,自小就泡在苦水里,日夜劳作,大伤不至于,但受寒少不了。记得有一年闹大雪灾,死了好多人,我在山中想要拣些柴火,却是因暴雪困在其中,险些死了,是一个猎人把我救了,可到底也落了个畏寒怕冷的毛病,尤其一到天葵,就痛得不轻,也就是后来日子好了,吃的补品多,也有调理,比以前好多了,那年,我才十一岁。”
    “这便是了,十一岁尚是孩子,筋骨尚未发育完全,大寒入宫,成寒邪,本就女子大忌。而且,太太还是早产儿吧?”秦流西收回手指又加了一句。
    第357章 大师,且收着点!
    一声早产儿,让丘太太愣了一下,却是正了脸色:“这个也能从脉象摸出来?”
    “您的脉沉细弱,并不强健,这除了您后天带来的病症引起,亦有先天所致,未足月出生的孩子,远比足月生产的差上那么几分,若是再没有经过仔细调理,那就更孱弱了。”秦流西道:“您是有后福之人,遇良人白手起家,好东西不缺吃,若不是,还如从前那般贫苦操劳,只怕这身子骨不仅仅是难以怀孕那般简单,而是一身病痛,缠绵病榻了。”
    丘太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神带着暖意。
    丘员外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我看看您的眼睑。”秦流西取了帕子擦手,探身过去,翻了翻她的眼睛,又让她伸舌看了看,又问了几个问题。
    “先开个当归四逆汤,这汤可温经散寒补中益气,除此以外,我再给您行个针,能使活血化瘀,驱邪辟寒,毕竟宫暖才能使暖意通四肢百骸,也才能孕育孩子。”
    秦流西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开方,写完一张,又抽了另一张纸,道:“光喝四逆汤也只是治您宫寒,还得把您这副筋骨给补全康健了才叫痊愈。若不差银子,可买长生殿的养荣丸,早晚一颗吃着。若是觉得贵了,这张固本培元的经方也可让药材铺子掐成丸子吃,另外日常饮食您可食用药膳,如当归生姜羊肉汤,都可温中补虚,祛寒止痛。”
    丘员外看她下笔如神,像是丝毫不用思考,很快唰唰写完三张纸,便道:“长生殿的养荣丸,比这固本培元更好吧?”
    “价格摆在那里呢,自然是的,养荣丸所含的药材都是经过精细炮制,且都是极珍贵的药材,比如其中一味人参,都是五十年以上的人参。”最重要一点她没说,那就是所含药材,均是聚灵阵中滋养过,那效用自然是一等一。
    丘员外搓着手道:“我知它好,就是难以买到,您既然推崇它,那更该知道,长生殿有时候也难以有货。”
    秦流西把经方递过去:“只要拿着这经方过去给掌柜的,你会买到的。”
    丘员外心中一跳,连忙接过来。
    秦流西又看着丘太太道:“孕育生命,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心情舒畅,越是急,越是盼,就越是不来。您却总持着一个患得患失的阴郁心情,这调理汤药再好,十分的药效都得变七分,情志不遂,郁结于心,更难有孕。”
    丘太太苦笑:“您说的是,不断的期望,又不断的失望,实在是磋磨身心。”
    她说着,语气里带了一丝哽咽。
    “顺其自然,顺应天命,该来的总会来,太太且放宽心。”秦流西笑着说了一句,才看向丘员外:“到您了。”
    丘员外啊的一声。
    “从前且不说,太太一直吃着调理的药,成亲二十载,总能有个小运气中一个吧,可一个都没有,那您也得从自身寻一寻问题。”
    丘员外想想,也是这个理,再不含糊,把手伸到药枕。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秦流西看他脸色大概也猜到他的问题所在,看他脸色微微发青,眼袋深厚,一副精神不旺的样子,无非是肾阳精元不固,双指搭上,一番摸脉,双腕同是脉沉细,再观他舌苔红淡且薄,口气略有臭气,双目干涩无润,心中便有了数。
    “员外您寐差梦多,心烦盗汗多吧?”
    丘员外点头:“这一睡,就会做梦,起来了,人特别沉累,精神也乏力。”
    “做生意的,多思多虑,商场亦如战场,稍有不慎,就是倾家荡产的事,自然是劳心劳力,在外压力大,又是多年无子,难免心烦意燥。”
    丘员外险些被说哭了,别人看他家大业大,又是做到宁洲商会的副会长,只看他精明风光,却不知他精神时刻绷着,再加上膝下一直无子,怕着偌大家业中终落了个无人继承的下场,便是觉得身心如有巨石压着。
    秦流西这番话,简直是击中了他的内心,堂堂一大老爷们,激动得眼中泛红。
    “您说的可太对了。”
    秦流西又道:“可是时常梦泄,房事易亢进反滑精快?”
    丘员外:“!”
    丘太太:“!!!”
    两口子一把年纪了,被秦流西的直言不讳给闹了个大红脸,羞得恨不得钻地缝去。
    这大师,也太豪放了!
    丘员外猛烈咳嗽几声,含蓄地道:“大大师,这还有孩子在呢?”
    所以,且收着些吧,羞煞人也!
    丘太太都把头埋到胸口去了,尴尬得使劲绞着手绢。
    秦流西:“无事,这是我收的徒儿,这些东西他们迟早都得懂,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们都很正经的,绝无故意窥探病人隐私的意思。”
    就太正经了,他们都羞得无地自容。
    丘员外又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地道:“就是您说的那样,您就说怎么治吧。”
    为了孩子,他不要脸了!
    秦流西取了纸笔,道:“您这些症状是肾阳不足,且肝郁气滞,所以才使阴精亏损,精血不足。所谓生子专责在肾,而种子之法,要在固精,精血乃生身之本,化育之机,您却是禀赋不足,精元不旺,如何能得子?”
    丘员外有些发懵:“所以,我这身体也是有问题了?”
    “自是有的。胎孕者,男子在精,女子在血,你们一个精元不旺,一个宫寒血亏,想来您也如许多男子一样,无子多半把问题归咎在太太身上,而无仔细调理自身。如此一来,一拖二十载,二人均阴阳不调,水乳不容,何以有子?”
    丘员外脸红得滴血,都不敢看身边的妻子了。
    “您这身体,得补肾以益其精,我给您开一个麒麟丹,再服一个五子衍宗汤,以炒过的菟丝子,蒸过的五味子,还有以盐炒的车前子,枸杞紫河车等熬煮而成,喝个七剂再看效果。”秦流西唰唰写下一个经方,道:“麒麟丹能使气血中和,生精固肾,益气助阳,吃这丸,不可贪恋酒湿烟毒,不可吃油腻。如此,您与太太一同调理,我保你明年便可抱得麒麟子。”
    第358章 当甩手掌柜
    开了经方,秦流西又换了一个道室给丘太太行针,又问过她和丘员外的意愿,只能把忘川带在身边观摩施针,而把作为男子的滕昭留在外。
    丘太太一把年纪,虽然面对秦流西这样的小道长,可对方一脸正派,毫无淫邪之色,完全是大夫的态度,反显得自己忸怩了。
    秦流西看她忸怩尴尬,想了想,便道:“太太您也不必尴尬,您有的我也有。”
    “啥?”
    秦流西浅浅地笑道:“我是坤道。”
    丘太太惊得差点从榻上甩下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女,女的?”
    秦流西含笑点头,道:“我相貌莫辩雌雄,又一直梳着道髻,确是叫人难以辨认。”
    “可是,老钱并没说过你是坤道。”
    “我不刻意隐瞒,却也不主动介绍自己的性别,他自是不知。我也只是看太太您尴尬,才那么一说。”秦流西淡笑道:“至于男子打扮,方便行事和行医,您也知,女子为医,哪有男子方便?”
    不管是做什么,这世间对女子多有条条框框,以规矩枷锁层层套牢,说无奈,却也是这男尊女卑时代的风气。
    丘太太却道:“可对于妇人女子来说,女医更比男医来得自在和放松。”
    毕竟有很多事,女子是羞于启齿的,就连检查身体,也是不便,这么一来,想要真正断准症,却又难了一分,只能连蒙带猜了。
    秦流西很是认同:“所以我带了一个徒弟。”
    她摸了摸忘川的头,道:“你若能以女医的身份,救这世间许多的女子,便是大善,所以为师很希望你能把玄门五术中的医学精学透。”
    因为男女大防的缘故,哪怕医者常把医者父母心,眼中无男女之别挂在口中,仍有许多女子因羞于尴尬而错过最佳的治疗。
    更有甚者,因为夫婿或父辈迂腐,更不让男医诊治,从而丢命。
    这样的事,她行医多年,也听了不少。
    忘川点点头,露出坚韧的小眼神:“我一定学精。”
    “仔细看,仔细听,仔细记。”秦流西让丘太太把衣衫卷起,按了按她的小腹,冷硬寒凉,也让忘川感受了一番,又教她辩穴。
    忘川年纪小,兴许记不住,可正因为年纪还小,可塑性强,她可以一次次的说,一回回的教,一点点的把她带出来。
    秦流西行这针,可之前帮着宋柳行的针相差无几,都是活血化瘀,驱寒辟邪,所以她行的是烧山火,能使宫暖寒消。
    烧山火的针法并不容易,有些医者一辈子都扎不出火针来,因为讲究下针手法,紧按揉搓更是技术成败的关键,没有得到真正的传承和苦练,是练不出火针来的。
    丘太太当真一次比一次的震惊。
    一是惊于秦流西年纪小,二是惊于她竟是女子,三是惊于她医术之精,四则惊于她能一心二用。
    是的,秦流西一边下针,一边和那个还该吃奶的小女娃说着穴位,和下针手法,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手上动作还半点都不迟滞。
    丘太太活了四十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可仍觉得大开眼界。
    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已经可以收徒教学了,偏偏人家还有这本事。
    丘太太啧啧称叹,忽感觉小腹如温火灼烧,不烫,却是暖融融的,使她不禁舒适的喟叹出声。
    这也太舒服了。
    不同以往的感觉,使得丘太太指尖轻颤,忽然生出一种莫大的期盼。
    这次,或许真的可以如愿以偿。
    起针后,丘太太浑身舒坦,问道:“大师,这针行一次就行了?”
    “十天以后,您再到漓城寿喜坊红白街胡同,有个叫非常道的铺子,是我的,你过来再行一次针刺。”
    丘太太瞪大眼:“您不是出家人吗?竟也做生意?”
    “算是我本家的,做的也是行医治病,驱邪捉鬼卖平安符牌的事,所得利润,亦有两成归于道观用作行善。”
    丘太太双手合了下:“大善,我一定到。”
    秦流西笑着点头。
    “那大师您的女子身份?”丘太太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秦流西道:“不必广传,但若有如您一样有妇人病而羞于启齿的,可说。”
    丘太太松了一口气,妇人病,可多了去了,有女医,还是医术出众的,谁会选男大夫,那不得尴尬?
    一行人出了道室,丘员外就迎上来,关切地问丘太太什么情状。
    “我感觉好多了。”丘太太眉目舒展,觉得小腹暖和得很。
    丘员外大喜,大方地掏了一沓银票塞到秦流西手里:“这是我们夫妇二人捐给贵观的香油,如得偿所愿,必来祖师爷灵前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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