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秦流西说道:“确是,也吃了一副药,药味太冲,就没敢紧着过来,怕着呛着祖母,倒让她老人家不好受。”
    众人一愣。
    王氏忙追问:“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也没有,只是打小就吃着的药,我这身体和命格不是不太好么?师傅给配的,一直吃着。”秦流西把从前秦老太太的话拿出来说。
    王氏:“……”
    秦老太太面上划过几分尴尬,道:“坐吧,你上道观多日不归,我都要你母亲前去接人了,顺便也见一见赤元观主。”
    “却是不巧,师傅他云游去了。”
    谢氏被无视,心里不痛快,听到这话,就道:“这么巧就云游,该不是拿话推脱吧?”
    “二婶说的什么话?”秦流西皱起眉:“道门之地,谁去不得,去了就是为道观添香油人气的,哪个道门会不欢迎香客?”
    谢氏一噎。
    “二婶这是磕着鼻子了?”秦流西素手一点,眉间带了些忧色,道:“您这是伤在山根,可得注意些了,我看您印堂发黑,近日颇倒霉,大概也是因为伤着鼻子的缘由。”
    谢氏眼皮一抽:“你胡说八道什么?啥倒霉,你咒我呢!母亲,你看她,哪有这样咒长辈的。”
    秦流西委屈地低下头:“我跟了师傅多年,虽师傅总说我愚笨,可我即便没修到大师之别,简单的相面却也是能看的,二婶不信就当我没说罢。”
    疤留山根,天庭晦暗,满面灰土,双目无神,这面相绝对是处在倒霉当中啊。
    谢氏气得抽抽,嘴唇翕动,却没法反驳,因为她近日确实是挺倒霉的,好好地在屋里绣个花被针扎了,走路打拐踢凳子了,就连喝口水,都会被呛得撕心裂肺的。
    所以秦流西这一说,她心里就直打突,这难道是真的?
    第119章 绿茶谁没喝过?
    古人多迷信,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尤其秦流西还算是道观里长大的,一如她所说,学不了个十成,就学个鸡毛蒜皮的,也比她们会吧?
    谢氏再联想到自己的倒霉,便有些坐不住了。
    站在她身边的秦明月扫了秦流西的裙子一眼,弱声说道:“可是大姐姐,娘她是在你的院子里受的伤呢。”
    秦流西幽幽的看过去,故作西子捧心,伤感地道:“二妹妹这话的意思是我天生和二婶八字不合了?是我克着她?这也罢,我走就是了。”
    她作势要走。
    秦明月都懵了,这,这人明明不是这个调调的,她之前多嚣张硬气啊,怎么在祖母这里,她就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
    比自己还矫揉造作。
    秦明月下意识地看向秦老太太,果然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道:“大姐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在家,才告诉你这个事,你别不高兴。”
    “我都听岐黄说了,所以我说二婶倒霉,也不是无的放矢,若不是倒霉,这人好好的,怎么会平地扑了呢?二婶又不是小孩了。不是倒霉,那就是我和二婶八字相冲了,唉。”秦流西茶里茶气地道:“二妹妹千万别自责,我不怪你,都是我的命不好。”
    来啊,绿色的茶谁没喝过?
    秦明月:“!”
    谢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王氏看向秦流西,掩下想要扬起的嘴角,道:“好啦,都是一家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母亲,大家都饿了,是不是该传膳了?”
    秦老太太点头。
    几人陪着老太太用了膳食,谢氏也坐不住,带着秦明月就走了。
    秦老太太留了秦流西,王氏也坐下,各人捧了一盏茶在手上。
    “叫你过来也不是别的,漓城是我们的老家,从前秦家未败时,也总有来往的官员土财主,如今我们家败了,可有些人是连影都没法见了。”
    秦老太太的语气有几分失望和凉薄,又道:“你母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家如今也才刚回漓城,处处找人,也怕着人家有心帮而不敢帮,得罪了一些权贵。可你师傅不同,他是玄门之人,从前也是和我们家有过私交,不然也不会把你接走。人脉我们可以暂时不找,但你祖父你父亲他们,却不能不打点。”
    她说到这里气有些喘了,只能喝了一口水缓了缓,继续道:“如今漓城已经开始凉了,何况那苦寒的西北?西北我们无亲,他们几人在那边,无亲无故亦无物的,我怕他们受不住那苦寒。所以祖母想求一下赤元观主,能否托人往西北那边打点一下,他的身份,总不会太引人注意,也不至于轻易得罪了人。”
    秦老太太说到后面,已是略有些卑微了。
    王氏补了一句,道:“一应财物,我们自己会出的,只是托人照顾一二。”
    流放之人处境艰难,若无人照顾,只会更糟糕,想要寻些活计也不会有轻松的。
    而秦家一门文人,除了秦老二会点三脚猫功夫,其余的人都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若再做重活,壮年的还好,老太爷和两个小的,只怕会受不住。
    秦流西默了一会,道:“师傅云游之前已与我说过,也已托了人照顾,祖母和母亲大可以放心。”
    第120章 噢,我略懂医术(3合1)
    赤元观主已托人往西北那边打点照顾?
    秦老太太和王氏均是惊愕,又是一喜,问:“此事当真?”
    “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没什么值得说……”秦流西话一出口,又见两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忙道:“我意思是,师傅那人虽然总被人称是个老神棍,可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便是不看你们份上,也要看我姓秦是不,这点忙肯定也是会帮的。”
    秦老太太嘴角微抽,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这是黑谁呢?
    王氏拿帕子掩了一下嘴角,这么逆的徒儿,赤元观主是如何忍的?
    她轻咳一声,道:“观主大善,这花了多少银子,回头我把银子给你,你再还给道观?”
    “没错,这寻的人是谁,打点花费多少,咱们秦家再穷困,也总会凑出来。”秦老太太顿了一下,道:“王氏,我这边的膳食也不必单做一两样,大厨房做什么,就拿什么过来吃罢,不必还像从前在京中时的规矩。”
    秦流西眉心轻动。
    王氏皱眉道:“母亲,这怎么行,您年纪大了,得吃些好克化也素淡的才好。”
    “不拘这些,年纪大了,本就胃口不大,吃得少了也好养生。”秦老太太道:“如今处处都得用银子,我一把老骨头也不外出,所以我这边花销也不必铺张。”
    “不铺张,可您一个老太太的膳食,还是得精细些儿。”秦流西开口道:“您身体不好,回了漓城后更是病了一场,若再不细细养着,怕是……”
    “咳咳。”王氏轻咳一声,看着秦流西微不可见的摇头。
    秦流西便道:“不过是您一人的膳食,能吃多少?厨房如何安排,您吃着就是,家里也不缺这点吃食。”
    听听,这话说得多轻巧,她是不知现在秦家的状况何其艰?
    到底还是年轻。
    秦老太太道:“不争这个。等过些日子,我觍着这张老脸,也送几封信出去,讨几个人情,哪怕先借来几个银子应急,若肯的,将来必十倍奉还。”
    王氏也道:“媳妇已是往娘家去了信,相信不日也有消息。”
    秦老太太但觉欣慰,王氏到底是名门大族,更不会怕了那蒙氏一族。
    秦流西眼观鼻鼻观心的,百无聊赖。
    王氏看她如此,便道:“西儿也刚回府,想必也是累了,早些回屋里去歇着?”
    秦流西站了起来,道:“我给祖母扶个脉再走。”
    她也不等秦老太太回话,径直走过去,双指搭在她的腕脉上,眉尖轻蹙,道:“祖母忧思甚重,夜不能寐,肝火上升,长此下去,于身体寿数无益。我开个安神养肝脏的方子,药材会让曾岐黄送来。丁嬷嬷,一日两剂的熬着服侍老太太喝。”
    “是,大小姐。”丁嬷嬷恭敬地屈膝应下,心中是极其惊讶的,大小姐这医术可以啊,一下就诊中了。
    这些日子,老太太就没睡过整觉,不是久久睡不着,就是心里存着事,才睡下就从惊梦中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心里明白,自家主子是在忧心在流放路上的几个老爷们。
    如此一来,这精神便是不济,越显老相了。
    秦老太太也是有几分意外,斜看着秦流西,问了早就想问的话:“你这一手医术,习了几年,又是跟谁学的,可都出师了?”
    秦流西说道:“自然是跟我师傅习的了。”
    “赤元观主会医吗?他不是个道长?”秦老太太的记忆里,那个老道长好像不会医啊。
    秦流西面不改色地道:“玄门五术中,医一道亦是有的,所谓十道九医,许多道长都会略懂些医术,只看钻研深浅罢了,我师傅也不例外,不过不以此道为重。”
    秦老太太恍然,再想起秦流西为顾氏接生出手,又问:“那你习医几年了?我看你当初给你三婶接生,出手也是不差。”
    顾氏当时情况有多险,她心中有数。
    但现在呢,顾氏日渐恢复,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精气神倒比来漓城时要强,而两个孩子,也是渐渐的长开,看起来和寻常足月孩子无二。
    她心中明白,这都是秦流西出手的缘故。
    “没学几年,就是有点兴趣。”秦流西谦虚地道:“也就,略懂。”
    秦老太太想说医一行多为贱,比不上士农工商这样上九流,也是中流,可医者地位确是不高的,她一个姑娘,将来还要嫁人,就不要碰这些。
    可想及秦家如今的处境,她说这些也是过于矫情了。
    “在外人跟前,还得注意一二,你好歹是个姑娘,将来终归是要嫁人,好的名声对女子也只会带来好处和便利,反之,处处受掣肘。”秦老太太说道:“你时常只在道观和这老宅里走动,也不曾见过真正的高门大族规矩,便是不知,这天下,对女子更是尤为苛刻,你眼中一点不值为提的小行为,都会容易被放大进而讨伐。”
    而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也见多了女子为此而青衣古灯或是丧命。
    此话秦流西虽不会苟同,但也知老太太没有恶意,说的也是在理。
    古时的医者,再出名,在大家贵族眼里,其实也入不了上九流,称为贱工,不也有名医曾道出医者的心酸么:“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工也。”1
    “孙女明白。”
    秦老太太这才摆摆手,让她回去,秦流西刚走两步,她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二婶正处于倒霉中,可是真的?”
    秦流西淡淡一笑,道:“孙女和二婶不亲,却也无仇,犯不着犯口业故意去诅咒她。祖母请放心,孙女和秦家再生疏,也没有要诅咒自家人的黑心。”
    秦老太太皱了眉头,不亲,生疏,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别太指望她对秦家多有感情么?
    “祖母吃了药早些安歇,孙女告退。”秦流西行了一礼,款款地走了出去。
    秦老太太看着她的人出了门,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对王氏道:“明日便是中秋,一家子虽然暂时不齐全,但也过个节。你让李大贵采办多些肉菜,买几块月饼,让大家都活络活络,别都憋得不行,倒整些幺蛾子。”
    王氏屈了屈膝,道:“母亲,媳妇知道了。”
    “下去吧。”
    王氏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老太太的屋子,她便看到秦流西站在院门处,便走了过去,笑着道:“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如今都要中秋了,天凉,你这还杵在风口,当心着凉。”
    听到这关心的话,秦流西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便道:“无碍,我是等母亲说两句话,也不是为别的,就是为老太太的事,老太太的身体日渐不好,她院里的用度,母亲就别酌减了,精细些无妨,银钱的事您也不必发愁,短不了这吃喝用度。”
    王氏心头一动,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小声问:“岐黄之前给我透露了一点,说是,若有人来请,你还会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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