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下这片大地名叫盘古大陆，不是人类所谓的地球。”
    这次是沉默许久的海神忽然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我扭头看它，发现它此刻正在盯着我：“你是巫，不妨站在巫族的角度思考一下，人类所谓的宇宙究竟是什么？”
    我就没再吭声了，顺着海神那句话往下想。
    第1253章 周而复始
    的确，在巫的认知中根本没有宇宙这个东西。
    巫一般认为，我们所在的整个空间，无论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全部都是盘古大神的造物，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山川河流是由盘古大神的躯体所化，而除日月之外的满天星辰，则是由盘古大神创造出来、与烛龙一样的四位圣兽幻化而成。
    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很有可能，存在于人们认知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可观测宇宙，而是四圣兽气息渐渐向外扩散从而开辟出来的新空间。
    与其说大衍点星阵是在借用星力，倒不如说它是在借用四圣兽的力量，才能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这超出以往认知的推测让我开始迷茫了。
    可海神这会儿没功夫搭理我，它终于对烛龙的话做出回应：“我与你相识数十万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起自已的真正来历，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味逃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烛龙伸出手，一个淡黄色、像蛋壳似的虚影在他掌心浮现：“我自认为是盘古大陆的见证者，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见证了无数种族、文明的兴衰和灭亡。
    他们有的力量比巫只强不弱，有的智慧还要比人类高出数倍，可他们全都没有获得天道的认可，无一例外的走进自我毁灭的怪圈，然后被天道洗牌、清理，在岁月的长河中销声匿迹。”
    烛龙一边说，他手上那颗淡黄色椭圆也在不断变化。
    时间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我看到清浊二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离开，看到一座座山川拔地而起，看见水性灵气聚集在一起变成水滴，水滴越来越多，落在地面上就成了小溪，无数小溪汇聚成河流，河流又汇聚成湖泊、江海。
    下一个瞬间，水汽蒸腾变成云，云又化作雨浇灌干涸的大地，得到滋润的木属性灵气变成一株株植物破土而出，整片大地变得越来越有活力。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地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开始孕育出一只只神兽，它们天生就拥有调动自然之力的本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那些残余生命力则是孕育出了无数微生物，微生物们经历漫长的演化、成长，从海洋中渐渐走上陆地，又从爬行变成直立，开了神智，学会交流，最终演变为现如今人类社会的模样。
    纷争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生命一旦有了智慧，也就不可避免的拥有了欲望。”
    烛龙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那颗微缩版蓝色星球，就像艺术家盯着一件伟大的作品：“繁衍是生物的本能，为了让生命传递下去，所有生灵都想要更舒适的环境、更多的食物、更清澈的水源、更广阔的猎场。
    可想要得到这些，就不可避免的要去挤压其他生灵的生存空间，等到其他生灵的空间被挤压干净、彻底灭绝，智慧生命又会把主意打到自已的同类身上，陷入无休止内斗，直到整个种族灭亡为止。”
    烛龙说话的同时，手中那颗星球的画面也随之变换。
    因为生灵们的过度索取，原本生机勃勃的星球开始变得荒凉，食物越来越匮乏，生物大批量灭绝，很快，因为再也找不到任何食物，随着最后一名智慧生物死亡，这个世界成功完成了一次轮回。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盘古大陆再次恢复生机，又有无数生灵被孕育出来，再次经历漫长的演化、成长。
    只是就算它们中的某个种族开了神智、拥有智慧，也无法得知在这世界上曾经有过其他智慧生物存在了，更没办法在它们的灭亡中吸取教训。
    “其实我很想改变这种局面，有几次我甚至亲自出面，去告诉这些生灵们根本不用去争、去抢，盘古大陆上的资源是足够供养他们生存的。”
    说到这儿，烛龙长叹一口气：“可惜我每次都失败了，因为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没办法压制它们愈发强大的欲望。
    况且天道并没有赋予我直接干涉这个世界的权利，而在每次新旧交替之初，那些被天道创造出的强大个体又不足以压制那些智慧生物，就像禺，他数万年前不就差点死在你巫族共工氏一脉手里么？
    一旦欲望失去约束，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它们无数次走向灭亡，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没人吭声。
    我用余光看见，就连海神都表现出了沉思的神色，静静坐在那儿，等着烛龙继续往下说。
    “顾言，其实这些年来，你们巫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族群，实力强悍又拥有不俗的智慧，族内分工明确、不争、不抢、不斗，虽然残暴，但只是守着自已的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
    烛龙轻叹一声：“万年前天道从自身分化出那些圣人，名义上是帮助人类反抗你们的打压，因为你们对人类的剥削、压迫太过火。
    可要我说，大欺小又怎么了？弱肉强食原本就是自然界的基本法则，就连天道也无法指责你们什么，这就是个借口罢了。
    可惜啊，可惜，就差一步，千不该、万不该，你们最不该做的就是去观星象、推演星图，试图去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这才是巫灭亡的根本原因。”
    烛龙伸开的手掌猛的握紧，那颗蓝色星球也随之消失。
    而他没再去看海神，而是转过身来面对我：“你去吧，带上那两个小娃娃，让黑狸送你们回兴安岭过年，现在出发赶上吃年夜饭还来得及。”
    “嗯？话刚说到一半儿您就要赶我走了？”
    烛龙突如其来的一句好悬没给我腰闪了：“再说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嗯，我多留一会儿，等这边事情结束还要回冥府，明天一早十殿阎王就要派人来我这里拜年，我得赶回去接待他们。”
    之后烛龙又对着黑狸嘱咐：“把顾言他们安全送到家，顺便给段天带话，就说我吩咐的，让他最近一段时间哪儿也别去，等过完初五我会去兴安岭找他。”
    “明白。”
    一直趴在我肩膀上的黑狸直接蹦了下来：“顾言，我们走吧？”
    第1254章 过个好年
    我感觉自已还是挺能看出眉眼高低的，就像刚才，烛龙说着说着突然催我离开，我就知道一定是接下来的话他不想让我听。
    但他先前说的那些已经足够让我品一阵子了。
    观星象、推衍星图、试图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才是巫灭族的真正原因。
    这是不是烛龙的一种暗示？会不会是因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敲打我？
    我没法确定，所以我只能试探黑狸：“烛龙前辈今年到底多大岁数了。”
    “我记得主人刚刚好像说过。”
    盘在我后脖颈的黑狸蜷了蜷身子：“与天地同寿，盘古大陆存在多少年主人就是多少岁，但盘古大陆究竟存在了多久，我想也只有主人自已才知道了。”
    “既然这样，那以他老人家的能力，如果想灭了段天前辈的心魔不过就是动动念头的事儿，还弄的这么复杂干什么？”
    我拽了下黑狸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又是拉拢冥府其他九殿阎王，又是训练鬼族亡灵大军，还跟段天前辈一起安排冥使们闭关修炼，不嫌费事吗？”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黑狸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过顾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在你心目中是怎样定义盘古大陆的？”
    我想都没想：“还能怎么定义，就是我们脚下这颗星球呗。”
    “你再想想。”
    我思考了几秒钟：“再加上太阳和太阴吧，毕竟太阴所引动的潮汐推动了生命的起源，而如果没有太阳，万物生灵也就没办法生存了。”
    “看来你已经把海神刚刚说的话忘到脑后了。”
    黑狸轻叹一声：“再想，摒弃掉人的思维，站在巫的角度上好好想想。”
    它这么一说我立刻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整个宇宙都是盘古大陆吧？”
    “为什么不会？”
    黑狸把脑袋伸到我面前：“不要怀疑巫的智慧，主人说过，巫曾经是最接近被天道认可的种族，你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许多认知都非常准确。
    和巫所认为的一样，周天星宿就是由四圣兽幻化成，所谓宇宙，不过就是四圣兽神力逐渐向外延伸出来的空间，当然也是盘古大陆的一部分。”
    “要是按你的说法，其实整个宇宙都是盘古大陆，烛龙前辈的本体压根就不在地球上，而是在宇宙中的某处镇守九幽，对么？”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这个说法还是有些片面。”
    黑狸伸出它那猫爪子：“还记得你和主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座山吗？其实那就是九幽通往鬼界的入口，主人本体就在那座山下。
    但那并不是主人真正的本体，你可以把它当做主人本体在这个世界的意识映射，但这尊意识化身的能力远不及他老人家本体的亿亿分之一。
    还有鬼界之下的九幽以及所谓的域外天魔，和主人一样，它们也是真正的九幽和大阿修罗魔界在这一界的映射。”
    我有点听迷糊了：“什么映射？映射什么玩意？”
    黑狸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我：“顾言，你认为除了地球之外，宇宙中还有其他生命吗？”
    “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当时我脑袋就跟浆糊似的，心不在焉的回答：“巫从没考虑过宇宙中是否有其他生命的问题，但站在人类的角度上看，宇宙无限大，虽然现在没办法证明，但宇宙中存在其他生命这事儿应该是个必然。”
    黑狸微微摇头：“不用应该，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你们所认知的宇宙中绝对没有其他的生命存在，但盘古大陆上的确存在着其他生命。
    和这个世界一样，它们也诞生在类似地球的环境中，或许刚刚诞生，或许已经拥有了智慧，或许也经历了数十万年的发展、繁衍生息。
    但你们和他们就像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哪怕互相知晓对方的存在也永远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
    它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你的意思是，虽说盘古大陆只有一个，但类似的宇宙却有很多个，那些宇宙中的生命都在经历同样的事儿对吗？”
    “是的，也许你理解不了，但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黑狸忽然从我肩膀上蹦下来，恢复了从前那副少年模样：“盘古大陆上有无数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它们都受到天道制约，以及都有主人、九幽魔神、域外天魔的意识映射存在。
    主人存在，是他要维持每个世界的根基，他不能直接出手影响这个世界的发展，只能使用一些手段对某些事情的走向进行微调。
    而九幽魔神与域外天魔则是天道用来对世界进行洗牌的工具，每当这个世界的生灵走入不可挽回的岔路、不再有获得天道承认的可能，那么天道就会用这两把工具对世界进行重置，再调整环境创造出新的一批生灵，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我越听越震惊：“那天道，或者说盘古大神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啊？就像大学生写论文似的，把宇宙当做一个培养皿观察小白鼠吗？”
    “这个问题我不清楚。”
    黑狸微微摇头：“其实顾言，我想你应该能看出主人对你很器重，否则他就不会把盘古大陆的本质告诉你。
    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今天主人在海神殿说的那些，还有我刚刚和你说的这些话，你一定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否则就不只是杀身之祸、魂飞魄散的问题了。”
    就在黑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俩也已经进入到兴安岭深处了。
    远远的，在距离我们大约十里地的方位有点点微光向外发散着，那就是柳家祖宅的方向。
    “我就送你到这儿吧，等初五那天我再带着礼物来给段天阎君拜年。”
    黑狸跟我面对面站着，朝我拱了拱手：“新年快乐顾言，别多想，快回去吃饭吧，过个好年。”
    第1255章 烟火气儿
    我觉得我这年应该是过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