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果然,他翻开微信查看,有周芷宁的留言。
    不过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昨晚的记忆延迟复苏,奚微回忆几秒,压低声音问:“我没联系方储吗?”
    钟慎刚睡醒也很状况外,不太确定:“好像没有?”
    “……”
    奚微语塞,不知道该吐槽他身为公众人物对绯闻比自己还无所谓,还是该吐槽自己昨晚实在是头昏脑涨意识不清,只好沉默。
    钟慎也拿起手机看了看,之前静音,一看才发现有唐瑜的未接来电,还有一些文字消息。
    讲的也是热搜一事,挑重点内容快速扫了眼,他说:“路人拍的,不是狗仔,所以传播出去了。不过还好,只拍到背影和模糊的侧面,没尺度。”
    钟慎冷静的声音传进电话里,让奚运成更生气了:“你还想要什么尺度?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他误会的事显然不少:“别以为取消婚约就万事大吉了,你俩还想逍遥快活?门都没有!”
    奚微顿感头疼:“您能不能先消消气?”
    “不能。”奚运成阴沉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
    第34章 预兆
    电话挂断,奚微沉默了半天。
    昨晚睡得匆忙,卧室的窗帘关得不严,但几乎没有光线漏进来,给人一种天还没亮的错觉。手机上却显示已经十点多了,原来是阴天。
    他坐在床上,视线离开屏幕转向钟慎。后者本来是冷静的,被他一看,敏锐地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该来的迟早要来,不管奚微怎么想,今天都得跟奚运成谈出个结果。感情方面的“考虑”也到时候了。
    钟慎顿时慌乱起来,故作平静,手指无意识地点按手机,从微信切到主屏幕,随机打开几个软件、关掉,又打开了天气预报。
    “今天有雨。”钟慎干涩道,“你现在就回去?”
    “嗯,迟早要接这一刀。”奚微下床穿衣服,赤裸的后肩上有几块牙印般的红痕,他自己没察觉,三两下套上衬衫,回头说,“钟慎,你应该看得出来,其实我什么都不想放弃,也不想选择。”
    “……”
    “如果真有得选,我希望时间倒回半年前。家庭,事业,我们的关系,一切都是我满意的样子。……现在我知道,这么说对你有点残忍。”
    “半年前”不是随口一说的时间点,奚微原以为自己对往事都不过心,他和钟慎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播完的电影,随时间的推移生理性淡忘,没有值得铭记的。
    但他突然想起,半年前有过一件比较特殊的事。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
    奚微和过去的每天一样按时起床,洗漱,换衣,吃厨房特地掐着他下楼时间做好的早餐;家里两只狗乖巧地贴到腿边,训练有素地撒娇;司机在门外等,风雨无阻地送他去华运总部大楼上班。
    唯一不同的是,奚微出门时看见管家在刷手机视频,屏幕上出现钟慎的脸,他便停下看了几秒。
    是一个采访视频,钟慎风度翩翩地站在人群里,面前一排麦克风,有记者开玩笑说:“最近没新闻,业绩紧张。阿慎给点料呀,你连新戏热播都不跟女主角互动,是不是太冷淡啦?”
    另一个记者见缝插针:“请问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类似的问题几乎每次公开采访都有,没人认为钟慎会回答,娱记只要拍他一个表情,回去就编:“被公然质问感情状况,顶流当场脸色大变”,骗点击。
    但没想到,钟慎看着那位记者,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是。”
    记者们都愣了,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比在场记者们更震惊的是刷视频的网友,评论区热火朝天,全网一片轰动。
    奚微还记得自己很诧异,但当时有关钟慎的一切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值得在意,这种持续七年的固有思维让他习惯性不深思。
    直到晚上约会,两人照常亲热一番,事后奚微突然想起这件事——因为真人近在眼前,视频里的那个便显得遥远而虚假,对记者说的话也终于让他觉得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炒作。
    奚微推了推钟慎,问他:“你什么时候脱单的?在跟谁谈?”
    “……”
    如今回头想,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好:恰逢奚微事业顺利期,刚攻下一块新领域市场,心情好便对钟慎也温和,见面频率提升,每次共进晚餐后相拥热吻,床事也频繁,排除不是恋爱这一点,堪称罕见的热恋期。
    但钟慎一句“不是”让奚微很扫兴,由于不确定真假,他没发火,冷淡中带着几分刻意疏远的体贴说:“我知道你那句话不是给粉丝听,主要是说给我的。放心,如果你想追求真爱我不阻拦,我们可以和平结束。”
    钟慎似乎有话想说,但听见这句顿时沉默,两眼湿润,仿佛被他欺负了。但这神情一闪而过,钟慎转身避开,含糊地敷衍了声:“再说吧。”
    风波乍起,又转瞬结束。
    后来钟慎对外解释是玩笑,顺着上一位记者的话帮他做业绩。对奚微却是再也没提过。
    巧的是,当晚奚微还没睡着就接到一通电话,奚运成首次提起联姻,让他考虑一下。
    ——那实在是很平常的一天。
    正如每一个命运的转折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当时漫不经心挂断电话的奚微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为联姻闹得全家震动,也不知道背对他装睡的男人其实爱了他很多年,那一刻试探失败,咽下泪水,对他会爱自己的最后一丝妄想破灭在“我们可以和平结束”里,从此越发丧失沟通的勇气,直到跳下大桥,又死而复生。
    钟慎是复生了,但好像没回到以前,他更像一只靠奚微寄生的孤魂,奚微拽着,他就活着,奚微松手,很难想象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再有几个月,他们就共度八年了。
    奚微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在窗前静立几分钟。
    阴天,低气压,无形之中仿佛是不幸的预兆,钟慎默然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你出去后……还回来吗?”
    现在婚是结不成了,但奚运成的怒火只增不减,就算暂时找不到下一个联姻对象,也不会允许奚微跟钟慎在一起。
    如果奚微很爱他,愿意为他争取,似乎不是无法可解。
    但奚微爱吗?
    除奚微本人谁也猜不透。
    这时甚至连猜测也是一种残忍了,钟慎只能等结果,应该不会拖过今天。
    奚微没回答他,看了一会儿窗外连绵的阴云便走出卧室,这就要离开。钟慎本能地追上他:“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再去吗?”
    “没胃口。”奚微走到玄关前,突然回头说,“如果我回来吃晚饭,会提前告诉你。”
    有这句话钟慎好受多了,但还是舍不得他走。
    只是去谈话而已,不见得不会回来,哀哀戚戚的反而有点晦气。钟慎强行挤出一个微笑,从储物格里抽出一把折叠雨伞递给心上人:“奚微,别淋雨。”
    “……”
    **
    雨是午后开始下的。
    钟慎把所有房间的窗户敞开,从高层向下眺望,细雨宛如一片灰蒙蒙的雾,模糊天地间的一切,打湿窗台,也打湿他的衣袖。
    钟慎没上网,经纪公司会第一时间做公关,不论网友怎么评价,他都没兴趣看。
    他觉得舆论风波的本质就仿佛是他在遭受九天雷刑,外人只看得见一点火星,却拿火星大做文章,把他美化或丑化,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钟慎不愤怒也不想谴责,只是无法融入,别人的情绪离他很远,而他的情绪都系在奚微身上。奚微不在,他就连表情也省了,失魂落魄地倚着窗台,静静地听雨声。
    等待很煎熬,今天格外煎熬。为排解心绪钟慎开始幻想以后。
    刚才奚微说想回到半年前,如果当时他们那种短暂的和谐状态令人满意,那今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让奚微更加满意。
    前提是奚微今天回来,并且不再离开。
    然后,他们可以有真正的约会。出门旅游,逛街,去电影院,打游戏,运动……这些普通的小事他和奚微几乎一件也没做过。
    他还想买几盆花,把光秃秃的窗台装饰一下。给小黑和小白换一个新的窝,再买点玩具,带它们一起出门旅游,狗和人一样,总在一个环境里待着无聊。
    奚微或许会喜欢逛书店,买那些无人问津的外文原著。他懂德语也懂法语,钟慎想学,最好是由他亲自教,学得好请他奖励,学不好也甘愿受惩罚。怎样都行,想想就很满足。
    厨房也应该改造一下,功能不够齐全。钟慎喜欢给奚微做饭,虽然奚微好像没有特别满意过,但每次都会好好吃完,他把这理解为自己的劳动被珍惜,简略理解:奚微珍惜他。
    以前没拍过合照,以后可以补上。对镜头摆造型是他的强项,奚微大概也不会拘谨,但肯定没什么丰富的动作,肯看镜头就不错了,能笑一下更好,不笑也行,冷酷也很迷人。
    钟慎不喜欢秀恩爱,但如果有机会分享,也没必要遮掩。有些明星会在微博发结婚证,他和奚微领不到证,但可以发婚戒……
    ……婚戒,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钟慎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里,不知不觉下午都快过完,奚微却没传来一点消息。
    刚才的幻想有多温暖,此刻回神后淋湿他上衣的雨水就有多冰冷。钟慎麻木地盯着外面黑沉的天空,主动发了一条微信询问。
    “奚微,现在怎么样了?”
    没回复。
    除奚微以外,他把别人的消息都静音了。手机此刻一片死寂,但没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说明还没结束。
    钟慎终于把湿透的上衣脱了,换上一件干爽的。
    下午四点,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煎熬得受不了,于是去做饭。
    奇怪的是,钟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给自己炒菜也按照奚微的口味做,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以前爱吃什么了。
    他打开冰箱,随便挑了点食材。正要清洗的时候,一直沉寂的电话突然响了。
    钟慎立刻拿起手机,来电显示却不是奚微,一个陌生号码。
    钟慎迟疑了下接起:“你好。”
    “钟慎是吗?你好。”对方嗓音柔和,自我介绍,“我是奚微的妈妈。”
    “……”
    钟慎按下意外,叫了声阿姨。
    对方温温柔柔地说:“是这样的,奚微现在很忙,暂时不能过去,所以你们之间的一些事情只好由我代他处理。”
    钟慎愣了下:“您的意思是?”
    “其实也不该我出面,但是……”对方忽然叹口气,不知是在叹谁,“我了解了你们的情况,有几句话想和你当面聊聊,你方便出来见我一面吗?”
    第35章 旧雨
    人的什么情绪都有限度,摇摆也是。奚微原以为自己还没想好,但当他坐到奚运成面前,对上那双严酷得让人一看就心累的眼睛,前所未有地特别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但奚运成对他的容忍也有限度,这次喊他回来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我今年七十八了。”奚运成坐在书房的皮椅里,面前摊着一叠文件。旁边有两人作陪,一个是奚微的爸爸,一个是律师。
    奚微站在对面,听他叫了自己一声:“奚微,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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